她接回狐狸洞養傷。
我勸解她:“酒終究不是個好東西……”被四哥瞪了一眼。只得改成:“折顏釀的酒固然是好東西。但你終日拿它來澆愁便忒對不起折顏的手藝。須知酒這個東西只能讓你得一時的解脫。待醒轉過來。煩惱你的事情卻不會因你飲了酒便得到解決。”聽了我這番勸解。鳳九終於哇一聲哭出來:“我才不是為了澆愁。我自然知道喝酒喝不走煩惱。只是因為不喝就難受得想哭。我才不能在東華的面前哭出來。也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來。”
鳳九終究只是個丫頭。我同四哥聽了。心裡都很難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見著鳳九落眼淚。
如今面前這個摟著自己的侍女哭得驚天動地的。我甚沒言語搖了搖頭。
不想見著我搖頭。她卻哭得更兇:“姑……姑……求求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高抬貴手……一定成全我們罷……來世我給你做牛做馬……求你成全我們罷……”
被她抱著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風中的一片落葉。
我嘴角抽了抽。
她猛然蹲下去捉住自己襟口。
那抖得如風中落葉的侍女立刻像打了雞血搬振奮地跳起來。邊撒腳丫子跑邊扯著嗓子喊:“主子又要吐血了。你你。快去請皇上。你你。快去拿巾帕。你你。快去拿臉盆……”
我掩著嘴角咳了聲:“唔。你吐慢點。別吐得太急。怕嗆著。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話罷拽著同我一起進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急切地告辭了。
第十章(2)
從菡萏院到紫竹苑。我琢磨了一路。方才那位陳貴人的性情同鳳九沒有半點相同之處。然她額間確然有一朵鳳羽花。也確然地一眼便認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說鳳九一個神仙。即便暫借了凡人的肉身來住。也萬萬不該被這凡人生前的情思牽絆。此番卻如此形容。莫不是……我摸著額頭沉思片刻……莫不是她在自己身上。用了青丘的禁術兩生咒罷?
說起這兩生咒來。倒也並不是個傷天害理的術法。不過是助人在一個特定的時辰裡轉換性情罷了。譬如青丘一些在市集上做買賣的小仙從前就極喜歡對自己下這個咒。如此。不管遇到多麼難纏的客人。便都能發自肺腑地堆起一張真誠的臉。笑得菊花一般燦爛。不至於幾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但顯見得這不是個實誠法術。有違神仙的仙德。後來四哥同我一合計。便將它禁了。
倘若此番鳳九真在身上下了兩生咒。唔。她又是為什麼要下這個咒的?我想了半日也沒想明白。下午打了個盹兒。揣摩著夜裡再去菡萏院走一遭。
卻不想鳳九十分善解人意。不用我過去。她倒先過來了。
當是時。我搭了個臺子。正獨自在後院用晚膳。襯著天上的朗月稀星。頗有幾分情趣。將將吃得高興。她背上紮了捆荊條。猛然地從院牆上跳進來。正正砸在我飯桌上。一桌的盤子碗碟應聲四濺。我慌忙端個茶杯跳開。她則悲苦地從桌案上爬下來。將背上有些歪斜的荊條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與我做個甚大的禮:“姑姑。不肖女鳳九來給姑姑負荊請罪了。”
我將湛到袖口上的幾滴油珠兒擦了擦。見她現下是原本的樣貌。並未用那陳貴人的凡身。順眼得多了。便道:“你果然是使了兩生咒?”
她臉皮紅了紅。讚歎了聲姑姑英明。姑姑委實英明。
我對她這聲讚歎深以為然。早年我大多時候很糊塗。活到近來。便大多時候都很英明。
原本想將她扶一扶。但見她滿身的油水在月光底下鋥亮鋥亮。還是忍住了。只抬了抬手讓她起來。到一旁的石凳上坐著。
我從手中倖免於難的茶杯裡喝了口茶水。皺眉問她:“你既是來報東華的恩。卻又為什麼須得違禁來使這個兩生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