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邊拿著洗臉巾擦臉,邊哀怨地看我一眼。他習慣了事事依靠別人,一整天下來,幾乎只有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才能自己操作,其餘時候,其餘事情,他都等著我去幫他。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動作緩慢,右手也抬不高,但我願意等,我願意給他時間慢慢來。我斜倚著衛生間的門,看著他一點一點慢慢調整自己的坐姿,讓自己離水龍頭更近一點,然後開啟水龍頭,沖洗手上的洗臉巾。
他又遇到了過去常常會遇到的問題——由於使用水龍頭時上半身趴在水池邊,現在起不來了。
過去的他,總會自己默默蓄力,然後使勁推水池,再借助慣性靠回輪椅上。而現在的他,只是歪著腦袋看我,“程錦,可不可以幫幫我?”
當然可以。
但我不想幫他。
我向後退了一步,輕輕地說了一句:“洛迦楠,你自己可以。”
然而是我高估了他。
他把左手也擺到檯面上,意圖兩隻手一起用力,然而事與願違,他努力半天,上半身依舊趴在水池邊上。
“程錦——”他又叫我,我伸手輕輕一撥,他便靠回了輪椅。
“謝謝。”他說。
我沒有說話,只是把他整個人往後拉了拉,讓他在輪椅裡坐穩。
他仰頭看我,小心翼翼地說,“程錦,是不是我太笨了,所以你生氣了?”
“誰說我生氣了?”我笑起來,“大早上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生氣?”
“可你看起來就是情緒不高。”
我沒有再回復他,推著輪椅出了衛生間。
我叫的外賣剛好送達,是以前阿楠哥哥愛吃的紅豆粥。
他看著包裝有些出神,拉著我的手說:“程錦,這個包裝——”
我以為他想起來了,心裡一下子有些雀躍。我緊張地看著他,期待他說出什麼讓我開心的話。
結果他說:“這個包裝好可愛啊!”
是挺可愛的。
袋子上有個很大的蝴蝶結。
可是,洛迦楠挺不可愛的!
我懶得理他,拆了外賣放他面前,自己去洗漱了。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黑眼圈伴隨著我,睡多少覺都消不下去。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頭上竟然長出了白頭髮。
頭部正中央,立著一根不太長,但就是梳不下去的白頭髮。
我想把它拔掉,但是試了好幾回,都白頭髮沒拔掉,倒是拔掉兩根黑髮。
算了,還是不拔吧,人家不是說白頭髮,拔一根長十根嗎?
我洗漱完出來,他那一碗粥幾乎動都沒動。
我有點生氣,指著粥問:“你怎麼不喝?”
他低著頭不說話,好像也不敢看我。
我走到他身邊,抬起他的右手放到桌上,再次說道:“洛迦楠,你做不到的事,我不會為難你,但是喝粥用勺子而已,你中午可以,早上遲早也可以,總要邁出第一步的。”
他仍舊沉默。
直到我把小勺子往他手裡塞的時候,才看到他右手的顫抖。
其實剛才他擦臉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但我沒在意,而現在勺子放大了他右手的顫抖,所以我才一目瞭然。
“阿楠哥哥,”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之前杜斌只是提過一嘴,說他剛起床的時候手沒力氣,但他沒說過,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我摸了摸他的頭,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他笑著抬頭看我,“沒關係。程錦,你是不是被嚇到了?”他把右手往我這邊蹭了蹭,“就是一點藥物反應,一會兒就沒事了。”
藥物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