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實際情況而言之,化確實是個好辦法。 雖然說感覺很殘忍,把死人硬生生地燒成一堆爐灰。但是,確實方便,於是,李成瘦小的軀體最終變成了小瓷罐裡的一掬灰渣,燃燒未盡的骨頭成了肉眼可見的顆粒物,彷彿是在竭力證明李成曾來過這人世間,又像在訴說他曾經有過的高光人生以及他還有心願未了,比如說報仇這件事,再似乎沒有其他的事了。
李成的三伯父(非親的,只是村裡的輩分而已)用粗糙的滿是溝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瓷罐裝進一個黑色的帶有沿邊的方形盒子裡。
然而,這骨灰盒子也不能進村的,只能埋在村外某個地方,偷偷地進去也是不行的,因為村裡人都知道這事,退一步說,就算是村裡人不知道,那保護村民的山神豈能瞞過?於是,大家考慮把李成埋在村外的一處荒蕪的山坡上,只好如此了。
要說這山坡,村裡人沒有人不知道。那是一片地長著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的“公墓”。墳墓稀疏,有大有小,有些已經塌陷下去,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的據說還有個出生才幾個月的女嬰兒,跟隨父母去走親戚,突然沒徵兆地啼哭不已,沒黑沒明,後來夭折在了路上,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麼緣故,一位頗有知名度的村醫說娃可能是得了黃疸病,但在當時,這病就算大病了。還有一個墓是一位年輕媳婦的,生前長得很漂亮,高高的個兒,披肩發,孃家在丁家村,嫁給李有智半年後就得了病,剛開始是臥床不起,沒過多久,精神也出現了異常,送到醫院去看病,有智一聽要花好多錢,又拉回來了,不久便離開了人世。對此事,村民是諱莫如深。
古老的村規像一道無形的封鎖線。把這些逝者永遠地拒在了村外,無法進入正式莊嚴的墓地。
有個老族人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說,村外的那片地無疑已經是孤魂野鬼的樂園了,沒事千萬不要往那裡去,以前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屠夫,夜半時分走到村外,遠遠瞧了一下,就看見好多穿白和綠衣服的人在那裡或坐著諞閒傳或手舞足蹈或向天哀嚎,有時那裡是各種顏色的火球在縈繞著飄來蕩去。嚇得這人頭髮都能豎起來,託著兩條軟綿綿的腿,艱難地往家裡跑。老族人又說,天陰下雨時,就能聽見村外傳來各種各樣說話聲,但無論如何,你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因為那是正宗的“鬼話”,誰能聽懂?奧吆!這話讓人聽了不禁讓人後背發涼心裡發虛,所以,每每有路過的人時,人都要加快步伐,將頭扭向一邊,希望不要看見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自己及家人平平安安的。
繼續最要緊的事,那就是當下怎麼才能把李成的骨灰弄回去呢,中巴車沒人敢拉,司機嫌給他帶來厄運,小轎車更是不可能,能開小轎車的那是富人或公幹人的車,不可能給你用,想得美!這時有人想起了村裡的二狗,說這事只能指望二狗了,李成爸只好託人僱了二狗的三輪車來拉,沒想到二狗很爽快就答應了,二狗抽著紙菸說,不管咋說人總要落葉要歸根嘛,說他這樣做也是做了一件善事情。二狗還自稱是本村的無神論者,他看過偉人傳記,看過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社會科學書,還曉得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及世界頂級的科學家牛頓愛因斯坦居里夫人等,所以,才不管他什麼神呀鬼呀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堅信物質永遠是第一性的,而精神其次。只要錢到位,啥事都好說,他的主要工作是從市上給蓋房蓋豬圈蓋茅廁的人家拉水泥拉磚拉沙子,一趟價錢不菲。不過二狗也不是唯利是圖,家庭困難的人,他只象徵性地收點。
李成終於被拉回來了,四五個人在坡上挖了個小土坑,埋了,再堆起個小土堆。李成沒有後代,所以沒有人給他戴孝,墳前就沒有孝棍子,雖說他也有個老婆,但自從闖蕩江湖後,老婆就回孃家了,至今沒有回來,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