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被週三吉背出了門。
他一條手臂垂下,手裡被動攥著的幡子,就跟著一蕩一蕩,在陰風中獵獵作響。
眾人都跟在他們爺孫倆後頭。
這些人捨棄了不便攜帶的工具,一個個將柴刀接上長棍,粗笨厚重的柴刀就變成了極具殺傷力的朴刀。
他們提著武器觀察周圍,或許是為了壯膽,幾個人嘴裡總少不了閒言碎語。
低沉的交談聲,在黑暗裡顯得分外突兀。
週三吉也知道封不住這夥人的嘴,他晃了晃背上的周昌,壓著聲音說道:“么孫兒,你機靈點,看好咱們的東西,說不定會遇到啥子緊急情況……”
“好。”周昌應道。
對方雖未把話說盡,他卻已明白老者的言外之意,是叫他提防孫延順一夥人。
這夥人根本不能同舟共濟,和他們呆在一條船上,遲早都會翻船。
週三吉已經有了跳船的心思。
黑暗裡,爺孫彼此都沉默了一陣。
老者又道:“你現在動不了也沒事,回去爺爺再給你想辦法。”
周昌抿著嘴沒回話,他的目光全集中在右手腕的那根紅繩上——在他出了屋子以後,就有一縷縷黑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全被那根紅繩吸收去。
那根紅繩越來越長,某個瞬間,陡地一下子扎進了瀝青般粘稠的黑暗中。
而紅繩吸收的那一縷縷黑氣,就來自於四周聳立的一座座墳包。
黑氣仍在不斷匯聚。
每座墳包都貢獻了至少一縷黑氣,有些荒草叢中,雖然不見有聳起來的墳包,卻有數道黑氣從中衝出。
荒草野藤遮住了坑窪不平的地勢溝壑。
一陣陣死老鼠味就從那些不知深淺的草叢中飄蕩了出來。
那些草叢裡,掩藏著不知是人還是獸類的屍骸。
周昌推測這些被紅繩融合的黑氣,只存在於死者身上。
它們與‘紙臉兒’交給周昌的那縷髮絲一起‘啟用’了紅繩。
在黑暗中繃得筆直的紅繩,吸飽了黑氣之後,徐徐縮回周昌的手腕。
其他人嗅著空氣裡瀰漫開的屍臭,一時都不再言語,也沒人注意到周昌手腕上那根扯得極長的紅線。他們其實也根本看不到這根紅線。
手腕上的線繩色澤更紅,周昌看著它往回縮了有二三丈長,於某一刻又陡地繃直——
它像是攀扯上了甚麼東西。
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周昌心頭浮現,他明明不能擺動手臂,但順著心頭那個感覺,他只是動了動念頭,腕子上的紅繩就像是被撥動的琴絃一般顫抖了起來。
周昌跟著恍惚了剎那。
許多模糊的情景在他心底閃過。
他看到一座高大的墳山被石塊圈了起來,墳山頂上草木蔥蘢。
密密匝匝的紅線一端纏繞在那些草木枝杈上,一端延伸至墳山下,扎進了濃稠的黑暗裡。
墳山腳下,擺滿了各種香火供品。
供品已經腐爛,香火只剩殘燭斷香。
陰慘慘的霧氣繚繞在墳山四周,霧氣裡,人影綽綽。
周昌識得這座墳山,這是在他老家頗為靈驗的一位神靈,常被稱作‘陰生老母’。
陰生老母在送子消災方面頗為靈驗,據爺爺所說,周昌的父母親一直懷不上孩子,兩夫妻回老家拜了陰生老母以後,才得以誕育下週昌,也因此周昌認了陰生老母作乾孃。
那根紅繩,也是從陰生老母這裡請得。
但是,現實裡的陰生老母香火鼎盛,前來祭拜的人日夜不絕,已經成了周昌老家的一大景點,周圍更修築起了廟宇,有專門的人員來管理陰生老母廟……可現在於周昌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