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穎的兩隻腳都落到屋裡了,只有身子坐在窗框上,背對著窗外。就著輕柔而空靈的歌,虞穎低聲說道:
“你知道嗎?我現在都還覺得,我仍在夢裡沒有醒來。確實,在過去,我做夢都想有一個新的朋友……一個有血有肉的朋友。今夜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畢竟我能來這兒,也是因為有個不認識的人在幫我——莫名其妙的,對吧?夢裡才會這樣沒頭沒尾。但親眼見到你,握著你的手時,我就知道了,一切都是真的……又太美好了,像假的。”
說著說著,虞穎快要流出眼淚。羽垂下視線,沒有膽子看她。微弱的哽咽感會抑制自己的演奏,但她一刻也不敢停。
“人真的好奇怪啊。”虞穎用哭腔說著,“做美夢時,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夢醒成真,又覺得萬事是假,不敢相信。現實裡遇到壞事,總想睡過去逃避;做噩夢了,又急著醒來。”
“我是真的呀。”一曲終了,羽終於停下來,“我是真的,你相信我。什麼活的死的,你也是真的。你過來吧……我應該抱住你。”
壎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羽伸出雙手向前走,虞穎也向前傾身。
就在這一刻,九方澤衝進了羽的房間。
“大小姐!”
下一秒的雷鳴聲震耳欲聾。驚悸中,虞穎突然縮回手。她一手捏著羽給她的花,一手扒著窗框。睜大的雙瞳之中,忽然就寫滿了羽看不懂的東西。
“我知道了,”虞穎反覆說,“我知道了。他怎麼在這裡……我果然還是在夢裡吧?我得醒過來,現實中的你還在等我……”
“你是清醒的啊!”羽嘶喊著,“危險!你不要再——”
“不會有事的呀!”虞穎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因為是夢裡,所以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什麼都可以做到。我還可以飛呀,是你教會我的,你忘了嗎?你看,我現在就證明給你,我飛給你看……我已經不會再被嚇醒了。”
疾步上前的九方澤推開雲霏和羽,不顧一切地衝到窗邊。他試圖在最後一刻拉住虞穎的手,卻只抓到了一把鮮花。被重力捋下的花瓣憑空四散,隨著下墜的虞穎紛紛揚揚。天藍的、湛藍的、海藍的,像天的碎屑,湖的殘片,海的虛影。像羽毛。遙遠的,輕盈的,柔軟的。
她的笑亦如是。
九方澤高大的身影堵住了狹窄的視窗,新的閃電從邊緣擠出輕薄的光。聲音如光一樣,只濾進來一點兒。但那悶響傳入耳中的那一刻,羽還是遲鈍地意識到一件事實。
魚是飛不到天上去的。
起初只是木製的窗撐落下來,發出“咚”的一聲。
梧惠和墨奕從樓邊探出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前院似是有什麼動靜,樓上的人也彷彿發生了爭執。但距離太遠,她們並不能聽清。唯獨能聽見的,是有人對牆外的警員們下了命令。只留一半的人駐守,另一半則調遣到前門的街區。
她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梧惠最擔心的,是今日的天氣。方才莫名幾聲驚雷,接連不斷,莫不是到了雨季?墨奕的表情更為凝重,但梧惠並沒有注意。
直到傳來更大的墜落聲,夾雜著古怪的脆響。
這動靜出現的時候,她和墨奕其實沒有太大反應,因為雷聲遠比它更加駭人。但是,不知怎麼,兩人同時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於是她們從藏身的角落走出來,遠遠看到一團影子靜置在地上。它之前並不在那裡。
梧惠一開始以為是衣服落下來了。下墜的衣物如何發出這等聲音?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到有翩躚的花瓣緊接著落下。她止步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本能令她不敢更近。她可能已經知道了——地面上外溢的深色液體似乎說明了什麼。
梧惠猛然抬頭,正對上窗邊九方澤驚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