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君不做聲,從衣襟裡取出一支筆。這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只是和之前山海還給他的那支相比,是完整的,筆尖還帶著點墨。 他伸出筆,走到那些屍體面前,懸在上方輕輕一揮。突然間,那幾具屍身都緩緩消散,像是新寫了字,將紙浸泡在水裡,上面的字跡在水中暈開那樣。在他們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轉過身,順勢揮筆,即使筆尖未曾觸碰到任何東西,可眼前的所有景物依然擴散而去。黑暗的冰窖裡,忽然橫著乍開一道白色的光,有些刺眼。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從這光的裂縫裡伸出來,把黑暗撕裂,墨痕在邊緣隨之融散。 最終,所有的景色都被那寥寥幾筆驅散了。回過神來,他們竟然還坐在那小小的烏篷船中。烈日當空,扁舟一葉,水波不興。 他們不覺得乏,也不餓,似乎時間只過去了一瞬。 他們看著涼月君把筆收回去,慢慢地說: “假的不僅是那幾具屍體,整個村子,都是幻象。” 這不是逗人玩嗎? 慕琬皺著眉,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考驗。”他回答得雲淡風輕。 她忽然從篷裡鑽出身兩步走過去,震得船兒左搖右晃。慕琬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臉色難看極了。 “不是,我說,你們六道無常都是什麼毛病?這麼喜歡把人試探來試探去?都是一個門派出身的吧?” “等、等等梁丘姑娘,有話好、好好說,您別動手啊!誒吾不會游泳,小心點兒!” 似曾相識。黛鸞看了一眼師父,兩人都覺得此處應有翻花線。 “嗨,幹什麼那麼大火氣”施無棄出面調解,“我建議餵魚。” “吾真不會游泳——不是,你且聽吾解釋啊!” “解釋什麼?” “這景是假的,事兒確實真真切切的。” 慕琬鬆了手,他狼狽地整理領子,嘴裡嘀咕著什麼有辱斯文,成何體統。好一陣,他才打理好了,輕輕咳嗽一聲,鄭重地說到起來。 原來這事情是真正發生過的,只是不在此地。這是涼月君幾個月前親身經歷的案子。那件事的後續,卻是不了了之。因為沒有人相信妖怪的辯護者,受到蠱惑的村民們甚至對涼月君厭惡有加,最終將他趕出村去。涼月君生前是個文人,並沒有什麼過人的身手,相較之下性情也過於文弱,無法對那群人強硬起來,不得不離開了那個地方。 後來,他將這件事記錄下來,如話本般收藏起來。在那之後,他一直在這邊等著,等有人來這兒打聽他——打聽萬鬼志,和所謂實現心願的虛實。 “失竊一事,雖並未公開,但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都聽說了。來了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給出讓吾滿意的答案。私以為,不僅以人為重,一昧的譴責與排斥,反而能考慮到妖物的立場,才是切實值得託付之人。再者那些對妖物口誅筆伐的人,也不見得待人接物有多溫和,被吾略微誤導,便露出了馬腳來。” “意思是你放心把這件事兒交給我們了?”施無棄問。 “雖然暴露的有些早——是吾疏忽大意,不曉得百骸主的名號,失禮。” “無礙。” 山海請慕琬坐下來才站起身,免得船傾向一側。她坐穩了,山海才與涼月君攀談起來。 “恕在下無禮。只是我聽極月君說,您為這本書都不肯閤眼,怎就能丟了去?” “不瞞您說,萬鬼志已失竊半年有餘。而遺失之日,正是吾入手此案之時——在那無名之村。萬鬼志必不在那裡,所以村在何處也不重要。吾之所以在此等待,正是因為吾曾請卯月君占上一卦,聲稱此處可遇貴人。如今,吾敢斷言,諸……” “你放出了卻心願的風聲,是真?”施無棄問他。 “公子怎麼不讓人把話說完……” “到底真的假的?”慕琬追問。 “自然是真。大丈夫一言既出,駟……” “可是我還沒想好。”黛鸞又打斷他。 “這倒也不急。現在說出來,保不準之後有了新的念頭。等萬鬼志被完好無損地交付於吾,吾自然不會食言。如此考驗,也正是為了讓吾提前發覺,是否有人有不正之念。” 山海深吸一口氣。 “可人是會變的。” “吾知道。” 涼月君撐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