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初空·睦月君是人間的第一位六道無常。自他之後,閻羅魔大人才決意建立一支置身三界外,行走六道中的隊伍。 睦月君似乎的確比他們身邊的一位忙碌。說完要事,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夜色已深,他們也急著趕路,雙方沒有過多寒暄,便草草別過。說了太久的話,他們腿腳都麻木了。祈煥起身後直伸胳膊踢腿,沒兩下,就被白涯一把拉去,讓他別耍猴戲偷懶,一塊收拾行囊。 其實他們此番來得匆忙,壓根沒多少隨身之物。霜月君早就收起了黃泉鈴,柳聲寒也擦乾了硨磲,將它與其它法器收歸一處。白涯正將硨磲也收入行囊,忽而聽見祈煥訝異呼道: “泉姑娘?你不是……已經隨你姥姥回去了嗎?怎麼又上來了?” 白涯手中一頓。 他抬起頭。在海岸邊,礁石旁,熟悉的身影亭亭玉立。 她手中似乎捧著長長的、白色的布,它垂下來,與泉姑娘自己身上那件綃衣末梢平齊。綃衣的下襬很長,裹住了泉姑娘的魚尾,遮住了她屬於異族的特徵,使她看起來與人類是如此相似。只是她與人類的差異仍存在著,如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劈開、割裂陸地與海洋。月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為何令白涯想起她的姥姥輕輕將綃衣罩在他身上的那一幕。 泉姑娘站在那兒深深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出不了口。 鮫人在岸上是說不出話的,他差點忘了。 她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不停衝他們招手。幾人重新靠近海邊,只有霜月君原地不動。泉姑娘這才鑽回水裡,趴在不深的地方。她心不在焉拍打著尾鰭,盯著白涯問: “你們要走啦?” “嗯。”柳聲寒答應著,將手伸進水裡摸摸她的頭,“你不是回去了麼?現在偷偷溜出來,是要捱罵的。被你嬸嬸他們知道,又要怨我們了。” “不會的。”她說,“他們要把龍綃給你們呢,我來交給你們。” “龍綃?”祈煥看了看其他人,他們好像都不記得這回事了,“啊,嗐……我們都沒能把寶珠給你們拿回來,還讓九天國時時刻刻都被風險籠罩,哪兒還有臉拿獎賞呢。” “沒關係。”泉姑娘搖著頭,將抓著的布捧起來,送出水面,“你們是鮫人的朋友。朋友之間,是要用禮物表達心意的。” 他們有些猶豫,兩人都看著白涯,不知如何是好。白涯點點頭,像個允許孩子接壓歲錢似的大家長般點了點頭,祈煥這才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它端到岸上來。 柳聲寒的手輕輕撫過平滑的龍綃,蜻蜓點水一般。這布雖出自海中,卻像蓮葉般一絲水汙也不曾沾染。它摸起來是有些溫熱的,與人的體溫相仿。它觸感細膩,柔軟,好像泉姑娘的頭髮似的,讓人一點也想不到它是如傳聞中那麼刀槍不入,堅不可摧。月光下,它是那樣潔白,似初冬清晨第一場的初雪,白得晃眼。 平靜的海面下冒著泡泡,泉姑娘像個小孩一樣,在水下嘀嘀咕咕著什麼。 “唔,姑娘還有什麼事嗎?”祈煥小心地問。他知道,在鮫人中她還是個孩子,而讓孩子面對這樣的離別,不論多少次都無法習慣。 泉姑娘吞吞吐吐。 “之前我說過,我想到陸地上去……我想跟你們一起走,你們帶上我,好不好?” 一開始,她還有些猶豫似的,話語卻很快流利起來,認真沖水面外的人詢問。 “……” 白涯深深皺起了眉,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他看了看眼前幾人,他們都無奈地搖著頭,顯然覺得泉姑娘在說笑似的,感到她的話是如此天真。白涯深知她對未知世界的嚮往,還有自由的吸引力。 但,他,還有他們,肯定都是不會同意的,也不能答應。若問起來,理由太多了,每一項都夠他不留情面地拒絕。 “這個,怎麼說呢,不是我們不想帶上你。”祈煥蹲在白涯身邊,瞟了一眼他的臉色,斟酌著對泉姑娘說,“可我們就這麼把你帶走了,你嬸嬸不得氣出個好歹,把我們抓進水裡活活淹死?我們要去的地方也很危險,光是自己的安危都顧不得,更沒法保你的周全了。若是你受了傷,我們心裡也過意不去。而且……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