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熱鬧了起來,吵得比白天任何地方的集市都讓人難以忍受。 人與人總是爭執不斷,理由聽起來一個比一個無端,有時候甚至不需要理由。許多爭鬥的人們從街道的這邊打到那邊去,夜晚喧囂得不像話。在牆間的小巷裡,高高堆起的柴垛間,沒人注意到這個藏起來的二十出頭的姑娘。 太亂了……這裡真的太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鎮子誠然是充滿了“活力”,但在這種過分的活力下彰顯的是一種變相的消沉。不論是多大規模的聚落,其運作方式都應該是一團篝火。火焰灼灼燃燒,人們往裡面加著一根又一根的柴火維繫溫暖。但是,在這裡發生的卻是一場場階段性的……爆炸。柴火在發揮出應有的價值之前便灰飛煙滅,什麼都不曾留下。這種激烈的事物終歸只能是暫時的。直到最後留給人們看的、帶給人們溫暖的東西,空無一物。 怎麼辦?先躲在這裡休息一晚吧,明天一早就找機會離開。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鎮子啊……吟鵷沒辦法想這些,反正也得不到答案。小巷內勉強避風,依然陰暗寒冷。外面的噪音不斷地傳到這裡,讓她怎麼也無法休息。她坐在兩垛高高壘起的柴間,搓著手哈氣,忍受著那些嘈雜的咒罵與打鬥聲。 一點好的聲音也沒有,吟鵷感覺可真難過。鬼使神差地,她拿出了口袋裡那枚精緻的瑪瑙壎。因為吟鵷的手也很冷,她幾乎感覺不到這塊空心石頭的冰涼。 它能被吹響嗎? 反正吹奏它也不會被發現,外面這麼吵……試一試吧。吟鵷以前是會吹這玩意兒的,她會很多樂器,不過現在不知道是個什麼水平,畢竟很多年沒摸過了。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將冰冷的風吸進肚子裡,停留一陣,像要把它暖熱似的。然後,她輕啟凍得發白的薄唇,緩緩地將那口溫暖的氣釋放出來。 一陣空靈的音調傳了出來,隨即戛然而止。吟鵷停止了吹奏,因為她很驚訝。畢竟……據說沒什麼人能把法器吹響,所以她手上的果然是個贗品吧?但別說,那音色真的十分特別,比起陶瓷、竹木製作的壎都不一樣。這一刻,吟鵷感到一陣喜悅,是因為這音樂令她心情舒暢嗎? 她左顧右盼,確認沒人注意到這裡,便又將瑪瑙壎湊在唇邊。她沒想到自己還記得很多,一段兒完整的曲子被她很熟練地吹了出口。音樂悠揚、沉靜,令人聽了有心曠神怡之感。這聲音水一樣流出巷子,卻被人們的吵鬧淹沒了。那是自然,所有人的戾氣都那麼重,人們都只在意自己眼前的瑣事,併為此投入了全部的精力爭吵。沒有人注意到這音樂,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吟鵷不知吹了多久。這麼一段時間,她好像把自己所有能想起來的曲子都過了一遍。有些她記得不完整,便算了,換一首還記得的。她越來越熟練,心情也越來越高興了。在這樣荒唐的鎮子裡,還有這樣一個特別的角落。而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但就要不是了。 “你是何人?” 吟鵷一驚,手一抖,瑪瑙骨碌碌滾到了地上。她慌忙將它抓起來,隨即望向四周。難道是自己吹奏得太入神,沒能注意到周圍有人過來嗎?但她什麼人也沒看到。正當她疑惑不已時,那聲音又傳來了。這一次她清晰地聽到,聲音來自自己的前上方。 “那是……什麼東西?” 對面的牆頭站了一個人,正居高臨下俯視自己。她怔怔地看著那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對方的語氣有些微妙,上揚的聲調中有些許疑慮。她不知這人是不是來惹事的,心裡十分慌亂。那人穿著一身狩衣,腰間有一把形狀奇特的刀——或說鉤子。它彎曲的弧度很大,實在不像是尋常兵刃。 她從來沒見過此人,此人卻說: “你有些面熟。” 吟鵷茫然地搖了搖頭。但有一個瞬間,她反應過來,或許對方見過的是自己的妹妹。她立刻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見過聆鵷,又是什麼時候見過的,而自己也不能正常說話——可她太想問,太想打聽了。 可就在她還沒有開始比比劃劃的時候,那個人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