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到了黃昏時分,楚王改田地壟間距的詔令尚未頒發下去,項燕便已聞風進宮來勸諫。
楚王雖猜出定是那彙報的官員洩露的風聲、且發誓回頭定要砍了對方,但他仍在聽聞侍衛通稟項燕求見時,第一時間揮袖命樂師舞姬全退下,又端起一副溫和笑臉急忙下殿迎了上去,著實是給足了對方面子。
楚王的態度轉變,自然是有緣由的:他深深意識到,楚國真正能打勝仗的將領,唯有項燕這老頭子;來日與秦國決戰之時,楚國之存亡、王族之榮辱,全繫於項燕一將之身。
原本,上回昭讓提出攻趙圍秦之策,在昭氏與景氏的鼎力支援下,他派出對方為主將、聯合燕齊兩國伐趙之時,是一心以為,昭讓定然繼承了其先祖昭陽之將才的。
若能如此,他往後何須再忍受項燕那老匹夫的絮叨?試問天下哪個君王,喜歡臣子整日在自己耳旁唸叨居安思危之言?
所以當時的他,果斷翻臉將項燕禁足三月,滿心歡喜地等待昭讓大勝歸來。
哪知,燕齊兩國君王貪心不足,竟想與他瓜分趙地,而昭讓奉命與燕齊兩軍交戰之時,又屢屢指揮不當,導致楚軍陷入膠著之勢,遲遲不能一舉滅掉燕齊之軍獨吞趙地。
正因如此,秦國才會趁著三家互毆而入,不費吹灰之力從聯軍手上奪走趙地,讓楚國喪失腹背夾擊秦國之優勢。至少,楚王是堅定這麼認為的。
不過,宗室最為顯赫的屈景昭三族亦非鐵板一塊——百年前,若敖氏一族獨攬楚國高官之銜,按理說,已坐擁人臣之顯赫,族中子弟該同心協力共守家族榮耀,但實際上,當年鬥越椒暗中聯手蒍賈,誣陷上一任令尹鬥般叛亂而趁機坐上令尹之位同族之人尚如此傾軋,更何況三族乎?
此番,楚軍損失兵卒數萬人、耗費糧草上百萬石,最後昭讓卻被秦軍嚇得無功而返,當初大力支援昭讓率軍攻趙的景氏,更惱羞成怒屢屢上奏勸楚王懲罰昭讓——因為,那些糧草有三分之一來自他們的封地。
是以,數月來每回屈附在殿中公然嘲諷昭讓時,楚王皆充耳不聞,冷眼任由二人鬥嘴。
偌大一個眼看快到手的趙國,昭讓竟給他弄丟了?任他再如何忌憚宗室,亦是難掩不滿的。
而他現在聽著項燕苦口婆心的勸諫嘛,卻又堅持認為:昭讓打仗雖不行,但提出的增產之法,乃是大利楚國的。
他遂攙扶著項燕,耐著性子笑道,“老將軍且放寬心來,昭讓雖絕非愛卿這般的將帥之才,但寡人以為他頗有一番治國理政之能方才昭讓還為寡人算了一筆賬,我楚國靠北之肥田,若按菽麥兩尺寬之壟距播種,一畝能產三石半糧,但若按半尺寬之壟距播種,一畝便可產出足足兩鍾之糧啊,若官田皆以此法播種,我楚國雖無秦國之高產糧種,卻能實現秦國之高產產量,豈不樂哉?”
項燕聽著這荒謬之言,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合著他費盡口舌勸了半天,王上是半句也未聽進去啊
?
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氣,道,“王上!民間有‘牛需餵飽,馬需夜草’之言,皆因牛馬進食速度迥然有異,可見世間萬物皆有其生長之道世人春日耕作、秋日收穫,此乃天時之道;列國以一到兩尺田壟間距播栽農物,此乃地時之道”
“臣方才進宮前,特意問過道旁耘地之田間農人,若貿然更改田壟間距,恐會導致植株過密,反倒光照不足而欠收啊!再者,楚國農耕諸事,百年來皆由司農眾人負責,向來相安無事,令尹雖有治國之才,卻半分不懂農稼之事啊,何必插手其間?還請王上三思啊!”
楚國君王可不似秦國君王那般,將各地土地數量、糧食種植範圍、每月遭受的蟲害天災等事瞭若指掌,在秦王嬴政帶著群臣為國事操勞不休之時,楚王負芻卻有大量閒暇時間,帶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