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人說話的聲音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好聽得多。不但清脆嬌美,而且還帶著種說不出的甜蜜柔情。
這才是讓人吃驚的。
現在在這個屋子裡的三個人,應該沒有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會是這樣子的,但卻偏偏有。
那個臉色綠如青苔,身材僵若古屍,看來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的綠袍人,竟用這種甜蜜溫柔如蜜的聲音問苦行僧。
“你說我不該來,是不是因為我把不該來的人帶來了?”
“是的。”
“我也知道。”綠袍人的聲音柔如初戀的處女,“如果不是我,紙紮店的那些人,永遠都找不到這裡。”
“是的。”
“也就因為一點,所以我才一定要來。”
“為什麼?”
“我不來,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們不來,怎麼會死在這裡?”綠袍人說:“有你在這裡,他們來了,怎麼能活著回去?”
“他們是不是能活著回去,跟我在不在這裡沒有關係。”
“那麼跟誰有關係?”綠袍人問。
“你。”
苦行僧的聲音永遠是沒有感情的,不會因任何情緒而改變,不會因任何事件而激動,非但沒有感情,甚至好像連思想都沒有。
他只是冷冷淡淡的告訴綠袍人:“他們是不是能活著回去,只跟你有關係,因為他們是你帶來的。”
這時已是午夜,遠方的夜色就像是一個仙人把一盂水墨,潑在一張末代王孫精心製作的宣紙上,那頂看來彷彿是紙紮的轎子和那兩個抬轎子的人,仍然懸掛在遠方的夜色中。
懸空掛在夜色中,看來就像是一幅吳道子的鬼趣圖,那麼真實,那麼詭異,又那麼的優美。
“是的。”綠袍人的聲音仍然異乎尋常:“他們是我帶來的,當然應該由我打發。”
他站起來了。
他站起來的姿態,就像是一枝花朵忽然從某一個仙境的泥土中長出來了。
——那麼真實.那麼優美,又那麼神秘。
可是他不動時的模樣,還是那麼樣一個人,冷、綠、僵硬。
這個人動和不動的時候,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可是這個人最驚人的地方,遠比這一點還要驚人得多。
人與轎仍在空中。
就算人真是紙紮的,也不可能憑空懸掛在空中的。
就算一片像落葉那麼輕的落葉,也不可能忽然停頓,懸掛在空中。
可是這一頂轎和兩個人卻的確是這樣子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有很多不可能發生的事都發生了。
這一頂轎和兩個人居然在一瞬間化為了一團火。
火是從青竹竿上開始燃燒的。
綠衣人的腰一扭,人已到了屋外,將手裡的青竹竿伸向黑暗的夜空。就像是一個綠色的巫魔在向上蒼髮出某種邪惡的詛咒。
然後這根本已無生命的竹竿就好像忽然從某種魔力的泉源得到了生命,忽然開始不停的扭曲顫抖,彷彿變成了一條正在地獄中受著煎熬的毒蛇。
然後它就把地獄中的火焰帶來了。
黑暗中忽然有碧綠色的火焰一閃,在青竹竿頭凝成了一道光束。
毒蛇再一扭,光束就如蛇信般吐出,閃電般射向那懸立在夜空中的人與轎。
——於是這一頂轎和兩個人就在這一瞬間化成了一團灰。
火勢燃燒極快,在一瞬間就把半邊天都燒紅了。
——這兩人一轎原來真是紙紮的。可是紙紮的人轎又怎麼會從千百里外跟蹤一個人飛入這陰森而詭秘的石屋?
——轎子裡如果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