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不客氣地回覆：“佛陀曾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注）。郭秀才打吳繡娘時，往死裡打，再不和離，指不定哪天就出命案了。再說那兩個六歲、四歲的女娃，每日裡遭胡婆子和朱氏虐待，經常捱打受傷。
里長你沒有女兒嗎？你的女兒若是被人這樣虐待，你不心痛嗎？”
郭秀才透過秀才試後，並不想繼續考舉人，繼續科考又要花費大筆銀子。且他只是勉強透過秀才試，名次排在末尾，也知曉自己不是考舉人的料。故而當上秀才後，便去尋了份賬房的活來做。
沒有了讀書的開銷，敦秀才和吳繡娘兩個人，每月加起來有八兩銀子的進項，在村裡算高收入。故而郭秀才家裡的家境，比大多數村民都要好。
但他有了銀子後，馬上就娶了小妾，生了兒子，家裡的房子也翻新過，也常見胡婆子去菜市場買雞鴨魚肉……而他家裡的兩個女娃，頭髮枯黃稀疏，又瘦又小，像個紙片人。竟比村裡其他孩子矮小。
不少婦人、姑娘聽了江姜說的這番話，都對吳繡娘投去同情的目光。都是女子，她們更能理解吳繡孃的艱難。
里長有些尷尬，見與江姜說不通，又對吳繡娘說：“我也會勸郭秀才注意些。夫妻倆好好過日子，別動不動就說離。”
吳繡娘搖搖頭，難過地道：“里長，這種日子我實在熬不下去了。”
江姜微微皺眉，插嘴道：“這樣的日子如何能繼續過下去？吳繡娘上輩子欠他們一家的？這輩子就該供郭秀才科考，他們花著吳繡孃的銀子，打著她的女兒，小日子確實過得好好的。吳繡娘母女就活該受折磨嗎？”
圍觀的人紛紛指責郭秀才。雖然不少莊稼漢打媳婦，但對他這種依靠媳婦做針線活養家，非但不懂感恩，還容忍小妾虐待自己親生女兒的行徑感到不恥。
眾目睽睽之下，郭秀才有點下不來臺，他一仰頭，故作高傲地對里長道：“里長，甭跟她們多說廢話了，勞煩你簽字。說得我好像貪戀她的銀子，不想離似的。”
郭秀才把和離書攤開，拿給圍觀的村民們看，但其實村裡沒幾人認識字。郭秀才理直氣壯地道：“往後你們別在我背後嚼舌根，說我花著吳氏的銀子，還不管自己的女兒。這和離書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女兒由吳氏帶走，但我付了二十兩銀子的撫養費！”
江姜冷笑：“那二十兩銀子，是我費了半天口舌，爭取過來的。且銀子還沒給呢。”
有村民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起來。
郭秀才道：“誰會把二十兩銀子放袖子裡帶著到處走的？回家後我會給吳氏。總之以後各不相欠。”
江姜回嘴：“那二十兩銀子是撫養你女兒的。此外，你花了吳繡娘多少銀子，到底欠了多少，心裡沒點數嗎？”
郭秀才不耐跟江姜打嘴仗，催促里長簽字。
里長見郭秀才和吳繡娘兩人都堅持和離，便不再勸和，拿出筆墨簽字。
吳繡娘把和離書小心地疊起來，寶貝似地收進袖子裡。有了這份和離書，她將與過去、與郭秀才一家徹底隔斷。
臨近中午，胡婆子和朱氏煩燥地往外張望，都這個點了，郭秀才怎地還沒回來？
朱氏還等著吳繡孃的兩個女兒去菜地拔白蘿蔔。外頭陰冷，又因為下過雨，土壤疏鬆，泥濘不堪，她可不想讓鞋子浸溼，沾上汙泥。
朱氏嘀咕著，幾日不見，吳繡孃的兩個女兒膽子變大了，今日回來，要重新給那兩個小蹄子立立規矩。上回在小巷子裡被幾個繡娘欺凌，兩個小蹄子就那樣張大眼睛看著她的臉被吳繡娘劃花，以往她倆可從不敢抬頭與她對視。
郎中說了，她這張臉會留疤，且永不消退。那兩個小蹄子的臉，也要烙上烙印，落下疤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