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斌還在一旁諂諛:“愚臣斗膽提議,讓八阿哥在上書房外跪讀兩個時辰,以儆效尤,可否?”我驚異地看著這個美須冉冉,飽讀詩書的大學士,道貌岸然的敦厚儒者竟然有如此輕賤的靈魂,連姑姑宮裡的內監都不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這麼大熱的天,讓老八跪上兩個時辰恐怕也吃不消,萬一哪裡不好了,還叫惠母妃勞心。”太子瞥了大阿哥胤眩�謊郟�費|做不在意狀。太子接著說:“這樣吧,湯師傅,我為胤禩求個情,打上十個手板,再跪讀一個時辰也就罷了。”
我的心跳得厲害,不行,我得去向太子說明,他知曉了緣故,定會手下留情的。擠過胤俄身邊,正要向前叩見太子,一個熟悉的身影攔在了面前,我推了推,紋絲不動。“你若不顧及自己身份暴露,皇阿瑪龍顏大怒重責大家,現在即可執言。但既便如此,老八亦免不了受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極低的耳語,輕若蚊蠅,我卻已然動彈不得,呆呆地立著。
尺板一聲接一聲,重重地抽下去,年幼的十三、十四阿哥聞之變色。滿人男兒向來英武,這種小懲戒本也算不得什麼。只是每一聲響起,都像一鞭子抽在了我的良心上,我的頭愈來愈低,不敢直面這一幕。
“皇阿瑪辰時下了朝要來上書房,看見弟弟們如此不長進只怕又要動怒。”太子思忖道,“待皇阿瑪巡視過後再罰跪吧。”太子說完,湯師傅忙不迭地點頭:“太子仁孝,臣等高山仰止。”說著拉著另外兩個師傅一起行禮,他們只是淺淺一鞠,臉上流露出一絲鄙薄的神色。
之後的一個時辰,我一直渾渾噩噩的,想到自己的任性引出的這麼多事兒,悔得腸子都青了,又回想自己剛剛居然懦弱得一動不動,更是恨不得鑽進地縫:如果當時站出來,以太子和我的熟稔,肯定不會告訴皇阿瑪的;為什麼我當時那麼怯弱自私呢?
皇上來了,好像主要是問師傅們太子學業是否精進,又讚了三阿哥新作的詩賦文采斐然,再又關心了五阿哥、九阿哥兩位表哥的課業。看見胤俄低眉順眼的小媳婦狀,問道:“老十啊,朕聽說你額娘這幾日不舒服,你可要長進啊,不得給她添惱。”“兒臣謹遵皇阿瑪訓導。”“你這幾日都念得些什麼呀?”“唸到……《詩經》了。”“說兩句聽聽。”“兒臣剛剛念得那個什麼,蘆葦蒼蒼,露水為霜,有位美人,在水一方。”年長的阿哥們都笑岔了氣,連不苟言笑的四阿哥也忍俊不禁。我偷瞄了一眼胤禩,他安靜的坐著,沒有笑容也沒有慍色,好像遺忘了身邊所有的人,又似乎被所有的人遺忘。
皇上走後,大家好像忘記了八阿哥罰跪的事,一位面容儒雅、帶著南人清軟腔調的中年師傅開始講學,胤俄悄悄介紹到:這是李光地大學士。
正午,諸位阿哥正在用膳,我和表哥打聲招呼,要回翊坤宮取涼茶,表哥說:“老十的話你也當真,這麼毒的日頭,別出去著了暑氣。”換做平時,我準聽他的,可他今天的所作所為令我不滿,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後面傳來表哥的聲音:“小順子,快去給雪……慧明撐了傘。”
出來走走,鬱結的悶氣吐掉不少,雖然酷熱,畢竟自在。取了涼茶,快步回上書房(不穿花盆兒底,腳步輕快了許多),完全不顧及身後的小順子撐著黃紙傘跑得氣喘吁吁,端著涼茶的拂琴跟不上又不敢做聲。
快到上書房的時候,我怔住了,白剌剌的日頭底下跪著一個人,不是胤禩還是誰?原來太子根本未曾忘記,特特等至太陽最毒辣的時候!
“你快起來啊!”我邊跑邊嚷嚷。他直挺挺的跪著,我站在身前說話又不是,站在身後又看不見,蹲著又不成體統,乾脆也跪了下來,和他並排說話。
“格格?”他大為驚異地看著我的裝束,復又低下頭,也不多問,心平氣和地說:“您別為胤禩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