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夜,寂寥的小巷中有三四個醉鬼步履蹌踉,東倒西歪地尋找回家的路。杜涼夜目光敏銳地掃過他們。這時侯,麵攤老闆張老漢說話了。
“他們幾個都是附近的老酒鬼,十天有九天醉生夢死。”
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口吻像是和熟人扯家常。他說話的時候,正蹲在水桶邊清洗碗筷,並沒有抬頭看一下杜涼夜。
杜涼夜瞥見他手裡的活計,忽然就沒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將面前的碗推開一點,道:“範大人明日午時進城,從北門到府衙這一段路程,絕不容有任何閃失,明天你親自帶人去幫馮二壓陣。”
張老漢沒有說話,手裡的碗卻發出兩聲輕響。
杜涼夜沉默一下,又道:“這位溫老闆果然是一位老闆?”
“昨晚之前,是的。”
“哦?”
“她的婢女悅意,師出唐門。”
“有意思……”杜涼夜的唇邊勾起一抹笑影,曲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半晌方才道:“我看,還是將她交給景門的賈老四……”
“我可是盯了整整兩個月啊。”張老漢的語氣很不甘心。
杜涼夜的笑意更大了。
“我有一個直覺,老張,這位溫老闆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你不是她的對手。”
“難道賈老四反倒是她的對手?”張老漢幾乎要笑出來了。
“賈老四有一項別人沒有的特點,就是很會偷懶。老張,凡事要張弛有度,你盯得這樣緊,別人只有更加謹慎。”
張老漢很不服氣:“隨她怎麼狡猾,昨晚還不是露出了馬腳……”
杜涼夜不以為然地笑笑,站起身道:“那你就繼續盯下去吧,別忘了明天的事。我先走了。”
她說完丟下一錠銀子就走了。
老張的不合作是意料中事,他要是肯合作反倒奇怪了。杜涼夜無聲冷笑,轉過西大街的拐角一路向東,順著洛河折道往北,途經新琴街的府衙,橫穿北大街,直達北城門。
她所經過的每一處,都有熟識的人熱情招呼。
杜公子回來了!
即便她身著妖嬈女裝,人們依舊習慣叫她杜公子,她本人也十分鐘意這個稱呼,直到進入杜宅大門,老管家恭恭敬敬迎上來,道:“小姐回來了,老爺還在書房等你。”
她微微蹙眉,遂即展顏一笑道:“我這就過去,天色不早了,您老去歇著吧。”
老管家應聲去了。
杜涼夜穿過花苑,便看見書房透出一片淡黃燈光,窗紙上映著一道消瘦身影,看上去心事重重,難以成眠。
她推開書房的門,叫一聲:“爹。”
杜大人轉過身來,皺眉道:“你總算回來了,這一整天都跑到哪裡去了?你範伯父明天就到,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杜涼夜倒了一杯茶遞到父親手裡,順勢將他按坐在椅子裡,道:“您就別操心了,凡事有我……”
杜大人的茶杯已經送到了嘴巴,聞言又停了下來:“你一個女孩子家……”
杜涼夜面色微變,用一種半是撒嬌半是抗議的口吻道:“爹!您可別忘了,就連王爺都誇我是女中豪傑呢。”
杜大人越發煩惱:“這你就信了?傻孩子,你太天真了——”
杜涼夜挺身靜立,但笑不語。
“範大人這一路,遇刺十多次,死傷侍衛二十多人,這些侍衛哪一個不是江湖高手,結果還不是被那群賊人給——”他停頓一下,再次發出深長的嘆息,憂心忡忡道:“他若是在洛陽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如果對上面交代?”
杜涼夜微笑:“您放心,範伯父絕不會出任何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