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老大人,”程學啟繃著黑臉,匆匆從院外走近,看了看李鴻章周圍從人,欲言又止。
李鴻章笑了笑,揮手示意眾人迴避。程學啟待眾人走遠,這才氣哼哼地將一份稟帖遞上:
“老大人看看,郜永寬他們八個賊子,也太不成體統了罷。”
李鴻章接過稟帖,開啟掃了一眼,噗哧樂出聲來:
“郜鎮臺永寬,伍鎮臺貴文,汪鎮臺安鈞,周鎮臺文嘉,協臺汪有為、汪懷武、張大洲、範起發,稟上李協臺諱鴻章鄉老大人臺下……這、這算哪兒跟哪兒啊!”
“老大人,就這樣的也能做官,咱們朝廷的頂子,也太不值錢了點兒罷?”
李鴻章眉頭深鎖,臉上卻泛出些笑意來:
“學啟,你也別笑話他們,你當年投誠時候,那兩筆稟帖,怕還不如這個呢。”
程學啟一張黑臉漲得紫紅:
“老大人如何這樣講?老程當年投誠,四眼狗可還猖獗得很,說句該死的話,這江山姓誰,還兩可呢。這八個賊子,長毛得勢,做千歲,當大人,得意的了不得,死到臨頭,貪生怕死,賣主求榮,豬狗不如的東西,咱大清朝,留這樣的東西做啥?”
李鴻章凝視著他的眼睛:
“學啟,你不是因為他們獻城,沒撈得搶掠,因此記恨上了罷?”
程學啟急忙辨道:“大人哪裡話,老程是朝廷命官,哪裡會喜歡搶掠呢?以前搶的,那叫賊贓,洋鬼子搶得,咱們堂堂官兵,憑什麼搶不得?”
李鴻章又笑了:
“可這次戈鎮臺約束部屬,秋毫無犯,大得江南清流讚許呢!”
程學啟一撇嘴:
“熊!他們這次倒真的沒搶,也不用搶了,他們進城就佔了觀前街紮營,橫在咱們和郜永寬他們當間兒,那些賊子怕死,想拿洋人當擋箭牌,早送一提金,晚送一秤銀,都撈飽了,還搶個鳥!”
李鴻章不笑了:
“嗯,學啟啊,稟帖體統,金銀錢財,都是小事,可郜永寬等八人擁兵自守,擅稱官號,不來稟見,這蘇州府可是新克,人心不定,後患麼……”
程學啟一拍大腿:
“著啊,還是老大人見識高,您瞅瞅,這八個傢伙不除行麼?這蘇州城,到底是姓咱們朝廷,還是姓他們八個賊子?”
李鴻章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中,不中不中,一來殺降不祥,本撫臺好歹也是這一省父母官麼,二來洋人戈鎮臺那裡……”
程學啟嘿嘿一笑:
“洋人,那賊又不是洋人家的,他們管得著麼?至於別的,老大人,不用您髒了手,都包在老程身上好了!”
“老程,怎麼,管不管?”
府門外,黃翼升、況文榜一邊一個,拉住了程學啟的胳膊。
“管!你們看看,你們看看,老大人就是老大人,他叫咱們如此這般……”
聽罷程學啟眉飛色舞的述說,況文榜喜形於色,黃翼升卻一皺眉:
“老程啊,別怪老哥多嘴,你沒做過幾天官,不知道這做官的學問,撫臺大人這口諭,可是有名堂啊!到時候惹出一身騷來,恐怕都得你老程兜著。”
程學啟一撇嘴:
“嘿嘿,老程雖是個粗人,也不是草包,現在這長毛畢竟還沒滅,就算滅了,曾老九,左老亮(1),哪個是好相與的?咱老程能殺能砍,他撫臺老大人就算再翻臉,也不會自己個兒跟自己個兒的那個,那個什麼胳膊大腿過不去罷?”
況文榜噗哧樂出聲來,捶了程學啟一把:
“那叫股肱,你這土匪!”
程學啟抓抓頭皮:
“反正就這個意思,哎,別扯了,隔牆有耳,咱弟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