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生來便該是獨自一人,齲齲獨行,茫茫天下,一處不為家。而鳳無絕呢,狂放有之,深沉有之,包容有之,卻少了幾分溫情,那簫音如同天地之闊,滄海之莽,唯唯沒有人情之柔。
那是兩個不會愛的人。
可現在——
琴聲狂肆,犀利依舊,肆意依舊,隨性依舊,那骨子涼薄和尖銳,卻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斂起。簫聲沉沉,猶如江水滔滔,滄海滾滾,可生了波,起了漣,一層層密密波瀾連綿不絕了去……
這是兩個情深濃重的人。
無紫靜了下來,原以為要被旁邊兒大白的肥肚子給擠個死扁。結果卻是,在這默契天成的琴簫相合之中,門框裡的六人三獸齊齊休戰,閉上眼睛傾聽了起來。大白仰起貓臉,三下巴在月光下微微抖動,陶醉地發出軟綿綿的一聲:“喵嗚~”
沈天衣合衣躺在床榻上,就著這聲音,看一眼門框裡擠著的那一堆,溫潤含笑,漸漸入睡。
再遠處,穆如笑被納蘭秋攬著,聽他一聲聲低語響在耳邊:“笑笑……”
更遠處,大長老坐在傳承池外,望著這乾池子的一臉肉疼,漸漸被滿目的滿意和讚賞之色所取代。他捋著鬍子笑了起來,難得地丟掉了這什麼狗屁的傳承池,沉浸在這一方漫漫之音中。和音綿延而去,整個浮圖島上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或站,或坐,或躺,閉上了眼睛……
就連姬寒,都走到了窗邊,發出了一聲不可自抑的深深嘆息。
琴簫在月光下流淌著,終於以喬青乍然升起的清亮高音,和鳳無絕低低如訴的深沉綿延,而漸漸收了尾。那嫋嫋的尾音久久不散,直到完完全全消失了,浮圖島上,才恢復如初。這從靜止到運動的一剎那,彷彿在人間偷走了一曲的時間。
沒有人知道,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沒有人知道,在剛剛那一刻,他們都想到了誰,想到了什麼。
然而,他們不約而同的摒棄了那些,哪怕真的只有一刻。
喬青收攏指尖,再隨手撥弄了一下,方才那等肆意自如的清音妙妙,又重新變成了嗡裡嗡氣的沉悶聲音。她不再多想,這琴是不凡的,這已經很明顯了,可那又怎麼樣呢?她現在,只想一個高蹦回鳳無絕的肩上,吧唧上一口。鳳無絕沒給她這個機會,先一步拉著她的手託了上去,大手捏著她的,一步一步,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走出了這一間小院。
真的是極慢,猶如烏龜慢爬。
烏龜爺馱著他家媳婦牌的大殼,在浮圖島上悠閒靜謐地散起了步。
月光寂寂,這兩人一上一下,也不說話,笑吟吟地享受著這一刻。
直到月下樹梢,隱入地平面。
日頭升起,太子爺把殼給搬回了雪落閣。
看見的,就是依舊在門框裡擠著的那一堆。好吧,秀智商的下限這方面,這一群不著調的認了第二,誰敢認第一?看看大白啃著項七的賊手,洛四掰著大白的毛爪,囚狼踩著饕餮的雙角,這貨竟然連狗的擬形都崩不住了,四隻眼睛全瞪出來了。大黑就啄著它其中一隻眼,啄的它嗷嗷叫,更加用力的用那狗爪掰著上頭囚狼的腳腕。鳳小十是最悲催的那一個,這小朋友被無紫和非杏舉著,下頭一動彈,他那小腦門就咣噹咣噹往門樑上碰,碰了一頭小蘑菇包。
喬青一臉悲色望青天:“真的不要下來個雷,劈了這一群麼?”
鳳無絕主動擔當雷公角色,上去一手揪著一個,三兩下給丟出來了。這一群在半空劃過各種弧度,疊羅漢一樣哎呦哎呦恢復了自由。
“公子!”
“喬青!”
“老爹!”
“小青梅!”
剛一重獲自由,集體就撲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