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老太太悽切地說,“太平日子過到頭了,該出事了。”
七鬥很不理解欒老太太的這番話,好像出了人命案活該似的。七鬥氣呼呼地離開了欒老太太。
幾天來院子裡都是人走動的聲音,四具屍體解剖完畢之後就等待著下葬。喪服和棺材都是縣裡的民政局幫助一手操辦的。舉行葬禮的這天,一共來了兩駕馬車,八匹紅馬分別被套在兩駕車上。惠集小鎮的人都來為死者送葬。七鬥戴著一身重孝,為四個亡靈摔響了去冥途的喪盆。
送葬的隊伍出發了,馬車轆轆地駛上公路。土黃的公路上鋪著單純的陽光,樹木散發著一股清爽的樹脂香氣。七鬥聽著“嗒嗒”作響的馬蹄聲,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永恆悠久的聲音了。
人們低聲嗚咽,而七鬥則已經沒有淚水了。她平靜地跟在馬車後面,聽著她無法擺脫的馬蹄聲,直到走到墓地馬蹄聲消失的時候,她才抬眼看著姨媽一家人的新的居住地。那是樹下的兩個墓穴,姨夫姨媽合用一個,兩個表弟合用一個。棺材正被人抬進墓穴。七鬥無法忍受再看下去。她仰起頭,把目光放在樹梢上,樹梢上沒有鳥,但一些鳥的舊巢卻掛在那裡。七鬥又越過樹梢向上看,看見了藍天和太陽。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四章 殺人犯(13)
在這個世界上七斗真的沒有任何親人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拋棄。她並不太喜歡姨媽,但姨媽的猝死卻使她難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姨夫再也不會糾纏她了,朱大有的槍聲徹底地封閉了她和姨夫之間的秘密。
清理家中遺物時七鬥發現骨人被姨媽裹在一條破棉褲中,而那兩包金子和銀戒指以及手鐲卻被縫在了枕頭裡。等到斯洛古的舅舅和舅媽聞訊趕來時,葬禮已經過了一週。七鬥除了把骨人留下外,將其他遺物都轉交給了舅媽。
舅舅和舅媽詢問七鬥對將來的打算,問她是否有意去斯洛古,七鬥搖頭否定了。她怕自己投奔到那裡會落得與在姨媽家相同的下場,何況姨媽不是說姥姥並不是親的嗎?
春天真心實意地擁抱了惠集小鎮,陽光一天比一天溫暖。欒老太太又可以搬著竹椅子長久地坐在院子中享受太陽了。不過欒老太太現在經常坐在竹椅子上打盹,她似乎很想睡下去了。她打瞌睡的時候,腳邊的梳妝匣卻敞著蓋,那些眉筆、陳年的胭脂和口紅、手鐲和緞帶持續地接受陽光的晾曬,總有一天它們要成為欒老太太的陪葬品。
朱大有脖頸上的傷很快養好了,他的死刑日期也就越來越近了。他在受審時曾說,他覺得惠集小鎮所有人的眼光都不正常,因為他們一看見他就回避他,說明他們都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說新年唱大戲,一唱到黃色的詞時臺下就一片嘖聲,如果不是他及時報告給上級,將來還唱下去,滿鎮子的人都會墮落的。尤其是鄭冒煙一家人,從他和他們合住一個院子起就覺得他們全家人的眼光都不正常,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所以殺了他們。
槍斃朱大有的這天煙雨濛濛,天氣有些冷,七鬥穿著毛衣依然覺得渾身上下直打哆嗦。她披著雨布走上公路。公路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大家都頂著雨布,所以看不清他們的臉,但七鬥聞得到人們身上那股蒜味,據說看殺人時吃蒜可以除邪。上午十點左右,一輛客車過來了,跟著又是一輛,這是給死者開道的車,接著是警車厲聲地叫著過來,七鬥發現那裡面坐滿了穿軍服的人,大概是刑警吧。接著,是押送死刑犯的軍用敞篷卡車,卡車行駛得很慢。七鬥清清楚楚地看見朱大有被兩名警察給押解在卡車車廂的正中,朱大有穿著藍布襖,剃著光頭,光頭在雨中雪青得像只青蘿蔔。朱大有目光散漫地看著他生活過的地方,看著立在道路兩側的人群。七鬥覺得心裡格外難過。她放下雨布,任雨水淋在身上。這時她發現朱大有朝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