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商人抱住甲板逃到岸邊,我借桅杆之力,一撐一躍,穩穩落在大船上,和俊朗少年兩相對望。橙黃的光芒中,他一身潔白,探究地瞧著我。我拍拍手,指一指我的破船:“吃飯的傢伙沒了,你得賠。”
我很年輕,但不貌美,不符合他拿人的原則,我才不怵。雁過拔毛是我的忠旨,即使對手是他。關於這個險惡人生,我比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更知道,你不把自己當女人了,被男人調戲的可能性就少了至少一半。
小明號能存活下來,靠的不僅是廚藝,還有粗聲粗氣的喉嚨,和夠辣夠勁但夠爺們的舉止。至於“細膩優柔多思敏感”這些小女人心思,被我緊緊掖著,誰也不給瞧見。
不給閒雜人等瞧見。
那歐陽公子抬了抬下巴,笑得散漫:“女孩子家家的,本該花香四溢,你瞧瞧你——”說話間竟欺身走近,廣袖拂過我的臉,一枚碩大的魚鱗應聲落地,“隨了我等同行,才是不負春色。”
魚鱗在甲板上閃著卑微的銀光,我伸出腳將它碾了碾,直視著他:“那你能給我多少錢?”
他又笑:“姑娘認為自己值多少銀子?”
我一喜,迅速盤算訛多少錢才能擊退他,又能繼續營生。那邊廂已有人懶懶地開口了:“歐陽老弟,你的口味幾時變得這般別緻?”
我定睛一看,甲板右側竟擺了一張雕花大床,身著金色錦袍的少年斜斜躺在黃昏裡,衣襟鬆垮,通身繡了綠牡丹,白皙鎖骨全情裸露,一手摟著美姬,一手端著琥珀樽,正漫不經心地望過來。
歐陽公子唇邊噙一絲懶洋洋的笑:“蓮花兄,世間百媚千紅,你只欲取一瓢,我卻想當個大水桶。”
他笑得太惑人心跳,啊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別笑我,我當真這樣想。
被稱為蓮花兄的少年郎長得很妖孽,身子略一前傾,取酒飲盡,香肩半露胸口微敞,比他身側的美姬更妖冶,更讓人心神盪漾。他手中摺扇一收,媚目賊賊發亮:“歐陽,我對簡裳也是不錯的,你可小看我了。”
名叫簡裳的美姬已斟上酒,妖嬈而笑:“公子取笑了。”
歐陽公子啪啪拍了兩下手,便有人闊步登上甲板了,玄袍在風中輕拂,口中只道:“阿彌陀佛,蓮花施主,簡姑娘可是貧僧的愛女,切莫……”
“爹!”簡裳嘟著嘴,腰身一擰,跑去他身邊,“女兒願意嘛!”
歐陽公子星眸一閃,微笑地看向玄袍僧人:“頭沒破大師渡盡萬人,不如先渡令媛闖情關。”
他本就俊美,這一笑更是風姿悠然。頭沒破大師嘆氣,雙手合十,面龐誠摯:“貧僧若能看透世間情事,頭就該破了。”
這句話我可沒聽懂,忍不住插話道:“為什麼頭會破?”
“衝破頭腦桎梏,方是大悟。貧僧愚鈍,還需多加參詳。”大師看了看我,招招手,“姑娘,你且過來。”
大師長得圓頭圓腦,連眼睛都圓溜溜的,蹬雙木屐也沒我高,讓我一看就想笑。他眯著眼端詳了我一刻,踮腳撫著我的頭,嚴肅而沉痛地說:“姑娘執念太深,情障難除,日後必然流離清苦。”
一個陌生人三兩句就斷言了我的一生,我若信了,才是“流離清苦”。我客客氣氣地跟他沉痛回去:“大師不知,我家中有一紙泛黃的命書上寫著,此女靈臺清明,正大仙容,日後必然母儀天下。”
這話信口開河,對當今聖上更是大不敬,我面朝東方一揖,趁眾人愣神之際,委婉地施施壓:“哪怕命數使然,還得靠後天際遇,小女對這些原是不信的。但老夫子教導過,擇其善者而從之,所以寧信其有,大師以為呢?”
1 陌上少年足風流(4)
話已說得再明顯不過了,姑娘我是要當娘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