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在第二波箭勢裡大力拉過我。旋身飛騰間,我被他扔上後背,他帶我避過兇狠箭簇,落在湖水中央,一路足尖輕點,一路反手揚起暗器襲向敵眾。我這才看清,他的暗器竟是晚間搭建小明號時用剩的木屑,被削成尖尖細細的椎形,直中對方腳踝,擊落沉水。
我急得大叫:“用劍!幹掉他們!”
一代高手行事竟這般拖泥帶水,氣都要被他氣死。敵多我寡,敵暗我明,若不速戰速決,後果堪輿,我若有他的功夫,一劍一個,個個胸口開朵大血花,美不勝收。他倒好,只把人家弄成瘸子,一拐一扭地繼續實施追殺計劃,把綠湖攪得烏煙瘴氣,還連累我被他揹著四下逃竄,偏離故園不知幾十裡水路。
隨著卒的雙足起落,暗器頻發,敵眾漸少漸遠。我剛鬆了口氣,想直起腰,一瞬間只聽得赫赫數聲,寒光閃動,水面翻騰,取我性命的鐵箭,等在此處——
最要命的招術,往往發生在最掉以輕心的時刻。我只覺肩胛一痛,側頭驚駭一望,箭尖戳了我一個血窟窿,汩汩地冒出了美不勝收的大血花。看看,這就是卒的婦人之仁。我痛得噝噝直叫喚,他凌空一個筋斗,手中木屑刷刷,釘住殺我者的手腕,武器沉落水中,其人慘號著借用臂力划水而逃。
不就是被挑落了手筋嗎,叫得比我這個瀕死之人還大聲,沒出息。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錢還沒賺夠,人卻快死了,可卒猶在帶我在水上斜掠,充分享受著打架(而不是殺人)的樂趣,我氣急敗壞:“快,幫我拔箭止血!”
粗人到底是粗人,他當誰都是練家子,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血氣方剛,虎虎生威。可我就這點小身板,血不夠用,經不起這個流法。再不得到救助,待他一回頭,會發現背後掛著一隻紙片人,又薄又白,吹口氣就會散成紙銅錢。
小命捏在他手裡,我懷著一線生機,不敢老發脾氣,可這惜字如金的人五個字就掀翻了我的天靈蓋:“箭上有劇毒。”
箭上淬有毒液,止也沒用,而追兵正接二連三地從水下竄出頭。若是魚蝦就好了,隨便撒撒網,提起來就是一大筆錢。
僱這麼多人來殺人,開銷真大。這位幕後金主定然是個響噹噹的大人物,我不無同情地瞧了瞧卒的後背,他的主子惹麻煩了,殺手兇猛,人人都不屈不饒一心想置之死地,八成是在替自家女兒出氣。
情債欠多了,難免勞民傷財禍國殃民。情海無邊回頭是岸啊,歐陽公子。
若不是靠著點胡思亂想撐著不讓自己暈厥過去,我一定就此沉睡,與世長辭。當卒終於意識到要扶持傷員時,天已微微亮,泛著蛋殼青,百里綠湖,岸,近在咫尺。
天光朦朧,殺手們如惡靈退散,就衝沿途一波又一波的出沒,少說也有百餘人,各自受著傷爬走了。卒把我放平在草地上,蹲下身檢視了一陣,我總算不再流血了,抬眸對上了他的面容,赧然了。先前逃命時我太怕死,雙手緊緊抓住他不放,活生生地在他脖子上掐出了數道血痕,他不呼痛,眉也不皺,只道:“去君山。”
“那是哪裡?”
他不答,又把我背起,上路去。我強忍劇痛,默默地把話替他補圓了,君山上有神醫或靈藥,能解我毒,但事不宜遲,得趕緊。他直向東南,步法極快極迫切,如暴風驟雨,我痛傻了也心知我中的可能是某種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奇毒,多半是從“蠍子、眼鏡蛇、孔雀膽”一類的大毒物裡提煉得來,中毒後幾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
2 冰與雪,周旋久(2)
無邊無際的想象裡,我被自己的猜測嚇破了膽,一嘴巴苦水。想問,但怕證實,不問,又於心難安:“我會死嗎?”
卒答得乾脆:“會。”
兩眼一黑,我求他:“那別去君山了,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