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臉疲憊之色的青年放到床上躺好,把燻得香噴噴的鴛鴦錦被蓋在他身上,道:“……時辰不早,睡罷。”師映川沉默地將身子緩緩蜷縮起來,這是一個透露出內心並無安全感的姿勢,連江樓看著他,道:“你希望我抱著你?”
師映川突然就睜開眼笑起來,笑得妖美入骨,彷彿剛才那個不甘的發狂青年只是另外一個人罷了,與他無關,他潔白如雪的身體如同一尾白魚,滑入男人的懷中,低低嗤笑:“是,我要你抱著我,摟著我,心裡只能想著我,就連夢裡也只能夢見我……”他伸出猩紅如血的舌尖,輕舔連江樓的胸膛,動作溫柔無比,與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你是我的,全都屬於我……”
不論是多麼漫長的黑夜,也總會悄然過去,當天邊微微泛出第一抹魚肚白時,一對大紅喜燭也恰好燃盡了,連江樓睜開眼,他看了看懷中溫熱的身體,青年黑髮如墨,雪膚似脂,正安穩而均勻地呼吸著,熟睡未醒,眉宇間卻微微鎖著一絲解不開的愁鬱之色,於是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何,在新婚夜過後的第一個清晨裡,連江樓忽然就很想弄明白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這種念頭只是一閃即逝,連江樓靜靜起身,動作非常輕,不曾驚動了師映川,他披衣下床,自去外面竹林練功,等到天光大亮後,連江樓回來了,而這時師映川已經起床,正坐在鏡子前,穿著內衣,光腳趿拉著一雙軟緞便鞋,慢條斯理地梳著頭髮,殿中的窗戶全都開著,清晨的風湧進來,吹得水晶風鈴叮咚作響,這時師映川忽道:“……連郎,你過來,替我梳頭。”
這樣親密而極具專屬色彩的稱呼,只有在情人與夫妻之間才會出現,而連江樓也是平生第一次被這樣稱呼,對此,他顯然沒有心理準備,但即使如此,連江樓微微一頓之下,還是走了過去,他站在師映川身後,接過冰涼的玉梳,插在那濃密的黑髮當中,這是連江樓第一次替別人梳頭,他做的不算好,當然也談不上壞,無非中規中矩罷了,師映川開啟一隻小盒,從中取了一枚指甲大的紅寶石耳釘,戴在左耳上,一面不動聲色地從鏡裡看著身後的人,透過鏡子,師映川可以把正給自己梳頭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連江樓臉上的表情是淡然而平和的,一如往昔,彷彿新婚之夜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師映川忽然有些惡意地想,如果連江樓是與別人成了親,那他會不會在這樣一個安靜的清晨,給他新婚的妻子對鏡描眉,梳髮盤髻?
男子的髮式比起女子,自然簡單許多,因此連江樓很快就做好了手上的活計,師映川對鏡一看,唇角不覺微勾:“還不壞。”眼下時辰已經不早,兩人也該準備用膳了,一時侍女進來,給一對新婚夫婦道了喜,便開始伺候兩人梳洗更衣,師映川洗過臉,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替連江樓整理腰帶的宋洗玉,這個在當初被連江樓從七星海順手救回的美貌女子如今已是大日宮頗有幾分地位的人物、連江樓的貼身近侍,師映川沒有忽略此女在剛才某個瞬間投來的怨恨眼神,即便她做得很隱蔽,師映川也還是暗暗察覺到了,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這個女人對連江樓的那種心思,或許瞞得過別人,但又怎能瞞得過他,那種怨毒而嫉妒的眼神,唯有在看情敵的時候才會有,當年他還是宗子的時候,宋洗玉對他很是恭敬周到,甚至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對他極殷勤,但等到如今他與連江樓成了親,此女心中也就只剩下了濃濃的嫉恨……師映川半垂著鳳目,嘴角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這個女人,日後,或許用的著。
一時師映川穿戴整齊,便向連江樓道:“你看我的氣色是不是還可以?”連江樓正接過侍女捧上的毛巾擦臉,聞言就抬眼去看師映川,就見青年穿著剪裁精緻卻並不繁複的衣裳,大紅顏色,以金線錯落有致地繡著許多卍字,菱紅的嘴唇微揚,見連江樓看過來,那上揚的弧度便越發深刻,立時綻出了璨然耀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