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雍容華貴的氣度盡失之後,郭貴妃的面容不僅變醜了,而且顯得十分猙獰。
十三郎被從鄭瓊娥的身邊拖開,到了郭貴妃面前,還在掙扎哭喊著——“阿母,阿母!”
郭念雲呵斥:“不許哭!跟你說過多少遍,我才是你的阿母!”
“不,你不是,不是!”
郭念雲氣得胸脯不停起伏,命身旁的宮女:“給我掌嘴。”
宮女嚇得躬身道:“貴妃,我、我不敢……”
“你想抗旨嗎!”
宮女只得摁住哭鬧不休的孩子,在他臉上輕輕打了幾巴掌。十三郎再傻也是皇子,她自是手下留情的,但即便如此,鄭瓊娥也受不了了,從花圃中直奔而出,跪在郭念雲面前不停地磕頭。
“求貴妃責罰我吧!孩子小不懂事。您知道的,他的腦筋不好……您別怪他……”她一邊苦苦哀求著,一邊淚如雨下。
郭念雲咬牙切齒地說:“你休要裝出這副可憐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十三郎心智未開,你就想趁機纏住他,指望著靠他上達天……哼,這些都是痴心妄想!”頓了頓,又冷笑道,“你不用再來花圃了。我聽說最近長安蛇患鬧得厲害,長生院中花木繁盛,各種低窪蔭僻的角落也不少,還有池塘和御溝流經的地方,你就去清理收拾那些地方吧……還有茅廁,也別忘了。”
鄭瓊娥深深俯首:“是。”
裴玄靜早就待不住了,剛才場面太混亂不便插嘴,瞅了個空連忙告退。
郭念雲的臉色十分難看,冷然道:“鍊師請自便,我就不送了。”又命宮女:“把十三郎帶回去。”
言罷拂袖而去,把裴玄靜撂在原地。
轉眼冰火兩重天,裴玄靜雖意外,倒也不尷尬。她悄悄鬆了口氣——終於不需要再演戲了。
郭念雲的臉變得如此迅速,只能說明其中必有一張是假的。往往在突然襲擊之下,人才會原形畢露。所以郭念雲的兩張臉中,孰真孰假不言而喻。
也許,郭貴妃自己也鬆了口氣吧?
見左右無人,鄭瓊娥依舊長跪不起,裴玄靜便走到她身邊,低聲道:“貴妃已經走了,你也起來吧。”
鄭瓊娥聞聲抬起頭來,臉上泥灰糅雜,卻越發襯出一對含淚的雙眸,亮如星辰一般。美人就是美人,如此不堪的情狀下,她仍然別有一番儀態,甚至更加楚楚動人了。
“起來吧。”裴玄靜見她仍然一臉驚惶之色,乾脆伸出手去,柔聲道,“來。”
鄭瓊娥顫抖著拉住裴玄靜的手。她的柔荑宛若無骨,即使讓裴玄靜這樣一個女子握著,也不禁心中跳蕩。但是——她的手很燙。
裴玄靜皺眉:“你病了?”
鄭瓊娥低聲道:“我沒事。”她感覺到了裴玄靜的善意,但仍保持戒心。畢竟,她的身份和處境都太特殊了。
裴玄靜擔心地說:“我看你的身子十分柔弱,硬挺著怎麼能行,會出大毛病的。”
“不會,我扛得住。”鄭瓊娥嫣然一笑。
裴玄靜幾乎看傻了。原來“一笑傾人城,二笑傾人國”,絕對不是詩人誇張的形容。
她突然記起段成式提到過:十三郎是個可憐的孩子,雖為皇帝親生,母親卻只是一個低賤的宮女……原來段成式口中的十三郎,就是剛才那個哭鬧不休的傻孩子,而他的生母,正是眼前的這個鄭瓊娥!
既然鄭瓊娥被皇帝臨幸,並且生下了皇子,身份再微賤也不該仍只是個宮女。僅憑她的美貌,獲封一個才人之類的品級也不算過分,至少更便於照顧十三郎。如今卻讓他們母子分離,鄭瓊娥明顯遭到郭貴妃的虐待,十三郎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竟都漠視不管嗎?這可不像裴玄靜所認識的皇帝的作風。
鄭瓊娥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