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靜說,“仙人銅漏有諸多疑點。首先,這麼貴重的寶物怎麼會壞?其次,三娘子剛把銅漏送出宮,當天晚上就死了。雖說目前還看不出兩者之間有關聯,總歸叫人懷疑。所以,我想請小郎君從你阿母那裡拿到修理鋪的名字。”
“這倒不難。找到鋪子以後,要叫工匠來修理銅漏嗎?”
“不。我方才已經說了,仙人銅漏在你府上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裴玄靜說,“我是想請段小郎君去修理鋪探訪一番,與工匠們聊聊,瞭解一下鋪子的背景、工匠的手藝等等。尤其要確認他們是否認識你若茵阿姨,熟悉程度怎樣……”
“我明白了,就是去察言觀色,打探情報!”
裴玄靜笑道:“段小郎君必不負我所託。”
段成式也微紅著臉笑了。
看著他可愛的模樣,裴玄靜的心中十分溫暖。和那麼多心事重重、欲語還休的成人打過交道,愈發覺得少年人的可貴——純真、熱情,對人對事始終抱有善意。真希望他能永遠如此,一輩子活得像個少年。
裴玄靜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段成式馬上問:“鍊師姐姐,你不開心嗎?”
裴玄靜沒有直接回答他,卻反問:“小郎君,你覺得若茵阿姨是個什麼樣的人?”
“若茵阿姨嗎?我覺得……她是個特別、特別聰明的人,”段成式的眼神又活絡起來,“就只比鍊師姐姐差一點兒。不過,她是個不開心的人。”
“不開心?”
“嗯……”段成式難得地字斟句酌起來,“她的不開心和別人還不一樣。比方說,我阿母會因為丟了東西或做錯了事而不開心。阿母的不開心其實是懊惱,說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是若茵阿姨,我總覺得她心裡特別想要什麼,卻怎麼也得不到,所以她的不開心裡有許多焦躁。她就算在笑的時候,也讓我覺得緊張,替她著急。”
裴玄靜暗自心驚。雖只和宋若茵見過一次面,她的喜怒無常卻給裴玄靜留下了深刻印象。現在,少年段成式把宋若茵的問題準確地形容了出來——慾求不滿。
在返回輔興坊的馬車上,裴玄靜打了個盹。昨晚基本沒怎麼睡,實在很睏倦了。當她被一陣喧鬧聲吵醒時,掀開車簾一看,已到金仙觀外。
金仙觀前炸開鍋了。
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簇擁著,似乎正要往觀內闖。
裴玄靜一眼就看見李彌,雙手橫握一條又長又粗的門閂,擋在觀門口,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可他的身軀那麼瘦小,獨自面對上百號人,這場面實在既滑稽又恐怖。
3
李彌也看見了裴玄靜,衝她直脖子大喊起來:“嫂子快來啊!”
裴玄靜三步兩步趕到他身邊。
“出什麼事了?”
“他們硬要到觀裡面去,我不讓!”李彌急得滿頭大汗。因為裴玄靜吩咐過他,不得她的允許任何人不能入金仙觀。他的腦袋裡就一根筋,只知道忠實執行。
“是誰要進觀,為什麼?”
正說著,有個人趨前來,口稱:“裴鍊師,事情是這樣的。”
裴玄靜一看,倒也認識。此人正是輔興坊的坊正,姓韋。因為金仙觀佔著輔興坊四分之一的面積,又是皇家道觀,所以韋坊正素來對金仙觀秉持敬而遠之的態度,一向還算相安無事。
韋坊正告訴裴玄靜,原來今年上元節過後,長安城內的各個地方都鬧起了蛇患。不論是百姓家中,還是觀廟衙所,均有蛇類違反自然節律爬出來,導致人心不安。日前京兆府應聖上之命,加大清除蛇患的力度,正在各處搜查蛇群可能聚集的地方,一旦發現就盡數消滅,以絕後患。
輔興坊內差不多都查遍了,現在就剩下金仙觀這麼大塊的地方,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