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隱”(顧頡剛:《走在歷史的路上——顧頡剛自述》,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年,第72,95 頁)。
所謂歪打正著,由於環境使然,顧頡剛遂著力於民俗學的研究。作為調查會的主力成員之一,顧頡剛當然瞭解和掌握張競生的《風俗調查表》,但在實地調查中,他卻沒有按圖索驥,而是從別人習以為常的禮儀習俗中發現問題。1924 年4 月間,顧頡剛代理編輯《歌謠》週刊,他在第五十號發表了一篇自己剛剛完成的文章《東嶽廟的七十二司》。從真正的學術規範來說,這是一份不合格的調查報告,但卻是《歌謠》刊載的最早的純風俗調查報告,不僅題材單一,而且主題集中,有不可忽視的開創之功。
在妙峰山香會的調查中,顧頡剛使出渾身解數,進入忘我境界,手、眼、耳並用,傾聽,觀察,有聞必錄。他從幾個老婆子的閒談中知道一位向不出門的閨女竟徒步幾十裡山路前來進香;他在廟中看燒香,見到一個江浙口音的盛裝閨秀在滿積穢水的石槽中淨了手再去上香;又見上香的人群中,有三步一拜而來的,也有一步一拜而來的。他以種種觀察來說明進香者的虔誠和神威的浩蕩;從茶棚的設定及與茶棚中人的談話中瞭解到香會的興衰與經濟的關係;從神殿的設定看到了道教對待其他宗教的態度;從北京人和天津人不同的會單中看出“王三奶奶”的身份和地域色彩……
顧頡剛忙碌了整整三天,才對妙峰山香會的情形瞭解個大概:“他們都是就一種職業或一處居住的地方聯絡結會,除了祀神之外更佈施一切用具和食品,如茶、鹽、面、粥、饅頭、路燈、拜墊、撣帚、茶瓢、膏藥等;或盡了自己的技能去娛樂神靈,幫助香客,如五虎棍、腳踏車、槓子、秧歌、音樂、舞獅、戲劇、修路、補碗、縫綻等。到了那裡,一切有人招呼,彷彿進了另一個世界,崎嶇的山嶺便化成了理想的樂國了。這些香會的經費,在鄉下的是按畝抽捐,同皇糧一般的繳納;在城裡的是就本業捐輸,或向人募化。這些會名,我只就刊有會啟(進香時的招帖)的鈔,已鈔到了九十餘個,其餘沒有會啟的恐還不止四五百呢。他們的香會的組織是極有秩序的:先設立了會所,議定了會規,排好了守晚、起程、上山、朝頂、回香的日期,又分配了引善、催糧、請駕、錢糧、司庫、哨子、車把、廚房、茶房等都管,所以人數雖多而不致棼亂。進香的人誠心極了,有的是一步一拜的,有的是提著臂爐的,聽說還有跳澗的。(他們以為只要誠心,便可由神靈護送回家,成其心願,其實只有活活地跌死。)到了這種地方,迷眼的是香菸,震耳的是鼓樂,身受的是款待,只覺得神秘、壯健、親善的可愛,卻忘記了他們所崇拜的乃是一種淺薄的宗教。”(顧頡剛:《走在歷史的路上——顧頡剛自述》,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年,第79—80 頁)回到北大後,顧頡剛對妙峰山調查進行分類整理和精心研究,寫出了《妙峰山的香會》,分別歸納出了香會的來源、香會的組織、明代北京的碧霞元君香會、清代的香會、本年的香會、香會的分類、香會的日期、香會的辦事專案、惜字老會會啟說明等九個方面。
這篇民俗學的力作,在方法論上解決了蒐集材料的可操作性、整理材料的條理性、分析材料的洞察力、選擇和使用材料的技巧性等普遍問題,其在學術史上的創舉,不僅造就了一部民俗學的經典著作,更為重要的是在學術上創立了一種嶄新的研究正規化。顧頡剛在總結這次調查的意義時指出:其一,這次調查是知識界溝通與民眾聯絡的一種渠道,透過調查,明確了“朝山進香,是他們生活中的一個重要部分,絕不是可用迷信二字一筆抹殺的。我們在這上,可以看出他們意欲的要求,互助的同情,嚴密的組織,神奇的想象;可以知道這是他們實現理想生活的一條大路。他們平常日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