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謊倒不太難圓。
順著之前搭的架子,說他們要抓她施行不知名咒術,後來又趁他們內訌之際逃脫。當然得描摹些細節,譬如橙心的衣著,並格外強調了橙心的樣貌:“真的很奇怪,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都看見了,但你們現在要我想,我完全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樣。”
感同身受的蘭遇嗷嗷表示: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另外真話也得說,譬如月坊的方位以及裝潢。
雖然此舉對袖羅教來說是不近人情了點,也沒其他轍了,總不能再用全程矇眼這種牽強的藉口吧?
唔,橙心那鬼靈精在都護府都可來去自如,想必沒什麼好擔心的。
意識到自己還真有些代入袖羅教教主這角色,她忙晃晃腦殼——餵你顧好自己先!
眼下問題的關鍵,是脫身的辦法……尤其這掌心……欸?
掌心的熒光已消失不見。
這世道到底還有多少認知盲區等著她啊。
早知就不急跑了。
本來一心想著遠離妖魔,卻忘了自己這身份一旦被坐實……那才是人儘可殺。
她想象力極佳地蹦出一幕被全正道人士擊殺的場面,心態更裂:單女俠一生行俠仗義,要是在天有靈得知此事,會不會氣得從棺材板蹦回來?
她不覺撫了撫手腕上的彩繩。
不至於不至於。要說自己是個明哲保身、毫無格局的自私鬼,她倒不介意認領,但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事她是萬萬幹不出的。
萬一要是真幹了……那也必定是被魔物迷惑了心智。
莫非,那枚神戒?
橙心口口聲聲說,只要一碰戈平的寶刀,就會重歸於體的神戒。
這下,她忍不住自問:真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是甘心引頸就戮,還是將錯就錯的做一個為禍蒼生的女魔頭呢?
不敢細想。
人心難測,包括自己。
當務之急,瞞得一時算一時吧。
說來,自進都護府,她連戈平的面都沒見,就被一個人扣在客廂之內。
顯然對戈平他們來說,弄清楚太孫殿下的身份更為緊要。
柳扶微將腕間彩繩先取下,藏於袖兜內,坐於鏡前。
司照眼神不好,應該是沒有認出她來。安全起見,得先換個髮髻——男子對女子的初印象往往容易停留在妝發上,太孫殿下應該也不例外。
為了區別她往日的端莊大方式,她梳了個側擰,不全聚攏,另編了條辮子側搭在肩上,再在額頭兩處剪一兩縷碎髮——瞬間給人一種雖區別不大、偏多了點隨性靈動的江湖氣質。
做妖心虛柳教主搗騰了好半天,仍不見有人找來,忍不住暗忖:他們一聊聊這麼久,莫不是商量著怎麼對付自己?
她盯著床邊的空盆,猛然想起昨夜橙心提到過的:“我所種的‘情絲繞’,本就是教主所賜予的,要不然,您怎麼能看到蘭遇所見呢?”
柳扶微神色一振,立時令人給自己打點水來。
都護府前廳。
在比對過字跡、逐一答出戈平所詢、以及支洲的幾個刁鑽問題後,眾人總算打消疑慮,萬萬沒想到這位當真是傳聞中的太孫殿下,偌大廳內跪了一地。
大概是許多年未見這樣的陣仗,司照抬袖還禮,見眾人仍跪著不動,這才說:“諸位請起。我本是微服,暫以京兆府參軍趙楠的名義查案,望諸位幫我隱瞞身份。”
他語調平和,談吐也是斯文有禮,乍聽來是十分舒服。
可諸人此前縱然未見過本尊,誰又沒有聽過那些耳熟能詳的事蹟?其傲然意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再看眼前這位如此這般的……與世無爭,難免皆露出些許複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