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心情不好。〃
他沒有回答。他請她跳舞。
〃現在,我倒希望我得了麻風病,而不是害怕麻風病。〃他說,〃剛才,我對你說了謊。〃
聲音是愉快的,帶著一點兒自嘲,是自嘲嗎?他的眼睛大大地睜著,直直的睫毛剛才還遮掩著眼睛。眼睛分明在笑。
〃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可以面向大庭廣眾,滔滔不絕地解釋為什麼,但是,只向一位聽眾,我不想解釋。〃
〃啊!到底是為什麼?〃
〃這沒有意思。〃
〃可你說的話,多麼悲觀啊!這是為什麼?你不要再喝了。〃
他沒有回答。
〃他的聲音很怪,〃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對夏爾·羅塞特說,〃看他那樣子,你就覺得他不可能是那種聲音。有些人就是這樣,看他們的長相,你想象不到他們的聲音會是那樣的,他就屬於這類人。〃
〃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聲音,像是借屍還魂過來的……〃
〃就是說,不是他的聲音?〃
〃是的,不過,那是誰的聲音呢?〃
副領事這時和他倆交錯而過。他臉色煞白,跌坐在一張扶手椅上。他沒有看見他倆。
現在大約是凌晨兩點半。
〃他和你跳的時候,跟你說些什麼呢?〃夏爾·羅塞特問。
她說:
〃說些什麼?說起了麻風病。他害怕了。〃
〃你說的對,他的聲音確實是……但他的眼神也一樣……
好像不是他自己的眼神,我還木曾注意到這一點。〃
〃那是誰的眼神?〃
〃是啊,那是…〃
她在尋思。
〃也許,他這人沒有眼神。〃
〃一點兒也沒有嗎?〃
〃難得,有的時候,偶然之間,也有眼神吧。〃
兩人的目光交會在一起。夜已闌珊,夏爾·羅塞特想,還有邀請他去島上的事。
她在和別的男人跳舞。他不和別的女人跳,他現在也不想跳。
有人在說:
〃好像,材料上什麼也沒有解釋。〃
〃總之,材料來得太遲了,失去了解釋一切的意義,尤其是對材料本身,不好再做什麼解釋。〃
〃你不覺得奇怪嗎?沒有人同情他。〃
〃是的。〃
〃有一些男人,會使人不由得想起,他們的母親是誰。〃
〃不,不。沒有母親的人可以變得自由自在,也能變得堅強有力,聽著,我敢斷定,他是個孤兒……〃
〃我敢斷定,即便他不是孤兒,他也會編造說,他是個孤兒。〃
〃有一件事,我不敢對你講……〃夏爾·羅塞特說。
〃與他有關嗎?〃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問。
〃是的。〃
〃那用不著講。〃她說,〃什麼也別講,他的事別再提了。〃
法國駐拉合爾的副領事又成了獨個人。他離開大門旁喜歡待的地方,站到酒臺邊上。西班牙領事的夫人不在他身邊。大約一個小時前,她就去了另一個廳,記得是跳完舞就過去的,到現在一直沒有再過來。人家可以聽見她的笑聲。她大概醉了。
再去和副領事說說話吧,夏爾·羅塞特想。他前副領事走過去。不想,大使卻叫住他。夏爾·羅塞特發覺,大使好像在那裡已經等了一會兒,想要跟他說什麼事情。大使拉著他的胳膊,和他走到酒臺的另一邊,離拉合爾的副領事僅兩三步遠,副領事已經喝了不少。
現在是凌晨三點多鐘。已經有人開始離去。
有人在想:〃副領事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