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雁蹙著極淡的小眉頭,看爹急三火四地將個陌生人放在小間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下一刻又不放心,解了那人的衣裳,給他搓手暖腳捂身子,心疼得像是救治自己的親生愛子。
“這個人是誰?”她不悅地抿唇,拎起那人的衣衫檢視,那只是一件貼身的單衣,凝了一層冰碴,硬梆梆冷冰冰的,似是剛從河裡撈上來,馬上又被數九寒天凍得硬挺如石。
“先別管是誰,快來幫忙,給他搓搓手腳,再晚怕是要保不住他這條小命。”佟老頭忙得腳打後腦勺,一抬頭見閨女仍站著不動,急道,“快點啊,小孩伢子的,還害羞不成!”
燭雁淡淡瞥了爹爹一眼,轉身出房,不一會兒端了盆雪進來,伸手抓了一把在掌心裡捏了捏,便給那人搓起手腳來。
佟老頭贊著:“我們丫兒果然細緻啊”,也抓了盆裡的雪塊依樣為昏迷者搓身,折騰了大半個時辰,那人全身肌膚通紅,顯見血脈漸漸活絡,才再用被子將他細心蓋嚴。
燭雁將盛了化雪水的盆子端出去,回來便開始正式盤問。
“這個人是誰?”
“不知道。”老爹爹回答得很乾脆。
“你打暈他,擄他來?”
“他又沒欠我錢,我幹啥打暈他再擄他。”
當然是根據阿爹的一貫惡行,因為無子而常唸叨此生抱憾的無聊老頭,至今而止擄人記錄少說也有三次。
“那……是他投河,你恰巧救了他?”燭雁懷疑地猜測,會不會實際是他不肯理會阿爹,阿爹不小心推他下河?
“哈哈,也不是,雖然的確是爹爹我救了他,但他應該不是自己投河。”佟老頭得意地摸鬍子,“他是我從河邊撿來的。”
“撿來的?哪個河邊?”
“問那麼多幹啥,反正我說是從河邊撿來的就不是從林子裡撿來的。”見閨女盯著自己,做爹的嚴肅萬分地咳一聲,“兒啊,想當初你也是為父從河邊拾來,那時你方……”
“不要念戲文。”燭雁打斷阿爹的東扯西顧,冷靜道,“他醒了就讓他回去,不要纏著人家,就算救他一命,也犯不上叫別人以為我們賴著不走妄想高攀。”
“知道了。”佟老頭應得不甘不願。這是他辛辛苦苦養育多年的親閨女麼?這是個十二歲小姑娘該有的反應麼?她應該很驚惶很不知所措,或者有點膽怯又忍不住好奇……總之,撿只貓回來都比撿個人回來更能引起她關注。
“他在這,我睡哪裡?”燭雁比沒正事的爹有更實際的考慮。
“唔……”總不能讓閨女去睡大通鋪,再叫一間房又太奢侈了些,佟老頭的注意力較多地放在床上人身上——這孩子真好,他心裡別提多喜歡了,為啥自己就沒福命有麼個好兒子?
“丫兒,你將就一下,在這擠擠,就當是咱家炕上睡,行不行?”
燭雁的視線轉到昏迷者臉上,和他擠一張床啊……蒼白得鬼一樣的男人,半夜裡會不會悄無聲息地死掉?
夜裡,不知第幾次醒來,伸手摸摸身邊的人,涼涼的,僵直的,像一具屍體。
不覺害怕,她自來膽子很大,不是嬌怯女孩。
燭雁慢慢爬起來,爬到床的另一頭,她與那人是相互掉頭而臥的,自己大了,不可以與男子共枕。試探地推推他,半晌,沒有動靜。
從上午到深夜,這人一直沒醒,他像因浸了太久的水,陷入極深的昏迷中。阿爹抓來湯藥,硬灌了些下去,但仍是不見起色。
外頭在下雪,屋子裡也映得亮起來,朦朧光線中,可以看清他的臉。很年輕,大概連二十歲也沒有,這樣年輕的人,很快就會死去嗎?
燭雁探他鼻息,很弱,似有若無,比前半夜情況還要糟。按他脈博,幸好隱隱還有內息在……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