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藉著轎內的微弱的光斜瞅過去,跟前這位……身穿煙羅宮裝、梳芙蓉髮髻的女子,同她在窗前看到的那張嫋嫋婷婷的皮影人真有七八分相似,不仔細端詳,真看不出來和尋常人有什麼區別——然而她胸口停著一隻翩然的黑蝶。
與在幻林中遇到的那些念影一樣,不是人,只是人臨死前留下的一念幽魂、一念殘影。
這個女子死的時候好像死得很痛苦,露出的手腕、腳踝甚至脖頸上都有斷裂的痕跡,遠看時並不明顯,近處瞧顯得無比猙獰,形狀恐怖。
只是女鬼渾然沒有知覺,見柳扶微不吭聲,只當她是坐得不舒服,就將自己退在的邊邊角角里,姿勢像一團蜷縮的貓:“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到了。”
“……”
在承儀殿外時,就是這樣軟綿綿毫無女鬼氣焰的聲調:“我家主人想請你赴宴。”
沒曾想,柳扶微只是回答了一聲“你家主人是誰”,反鎖的窗戶就驟然爆開,詭異的皮影后憑空幻化成一道人形:“
我家主人說,他是席芳的朋友,也是能救你於水火的人。”
柳扶微心知肚明,所謂的赴宴應指得應是鬼門宴。
祁王沒有派席芳來,她毫不懷疑這位彬彬有禮的女鬼只是先禮後兵。
若她即刻結陣喚來太孫殿下能夠脫身,但是……她何必脫身?
殿下仁心就在鬼門,掌燈人也許就是最接近神燈真相的人,她冒險留在皇都,演了這麼久的戲,不就是為了此刻麼?
她打算先試探:“你家主人是誰……他要如何救我?”
誰知話音落下霎時,鐵鑄的金欄向外扭曲擰成麻花,咔咔斷裂,天旋地轉間她像被一股力量吸走,隨後便落入這個四四方方、勉強能塞得下一人半的空間內。
想必這便是可抬活人入冥界的鬼輦。
柳扶微嘗試用一線牽聯絡外界,未果……這種情狀,具體的方位是把握不成了。
她試探著想要掀開頭上的蓋,女鬼連忙制止:“正在潛水渡河,不能亂開的噢。”
不說倒沒留意,車輦外果然有”咕嘟嘟”的潛水聲。柳扶微詫異:“渡河?這……不是轎子麼?”
“我家的轎子是拿忘川邊的楠木做的,本就是用來渡河的。”
嗬,敢情這轎子真是一副上好的棺材啊。
柳扶微都無心思考晦氣不晦氣的了,她暗忖:看來入鬼門的陣眼還是布在了水下,長安有八水五渠,要是能知道是哪一條河就好。
“河?總不可能是忘川河吧。”
女鬼支支吾吾:“我不能告訴你。我家主人說,你比鬼還要鬼,令我決計不能被套出話來的。”
“……”
真不愧是掌燈人,功課做得夠足啊。
柳扶微故作疑惑道:“你家主人不是誠摯盛邀我去赴宴麼?既然是一片好心,我為什麼要套話?”
那女鬼“啊”了一聲,似也覺得有些難為情:“對不起,也許是我家主人嫌我笨……”
柳扶微發現這位女鬼真有種別緻清澈與愚蠢,遍體林立的汗毛都散了一大半,遂問:“哪有?你那麼厲害,一眨眼就將我帶出了東宮,之前席芳費了老大勁都辦不成呢!”
女鬼聽到有人不吝言辭地誇獎,還是忍不住羞澀了一下,連忙擺手:“不是我厲害,我以前就住在太液池底,後來有一天,我發現我身體有一個‘洞’,這個‘洞’能和太液池的溶洞連在一起,我家主人就把轎子就藏在那兒的,只要你應了我的話,自然就能進來了。”
柳扶微略懵,大致能意會:難怪會派這個不通世事的女鬼來了,原來她身上有特殊的技能……這麼說來,祁王在太液池底布了鬼陣,此陣可通往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