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話,又很快搖頭,“不過,我也有快兩年未見到他老人家了。”
柳扶微驚詫:“兩年?他老人家是閉關了麼?”
他不答,兀自低著頭拾級而上,柳扶微暗忖:他不會只是個不受器重的掃地僧吧?
她問:“先生方才說許久沒見過人,不會連同門師兄弟或是師叔師伯都見不著吧?”
“我還不是神廟的入門弟子……”
語意不無落寞,柳扶微聽了更落寞——搞半天連僧啥都不是,就是個純掃地的?
倒不是她歧視掃地的,只是袖羅教主給她的期限就剩這一晚了,天亮之前不找人將她體內心種拔除,真的會神形俱滅的。
實在不行,索性就把種子種到神廟裡去算了。
這般想,柳扶微自己先嚇了一跳——若真讓袖羅教這般闖進神廟、奪得天書,不知會惹來多大血雨腥風?
念頭一起,偏生是想掐又難以掐滅,她又忍不住自我反駁:我都要死了,還管什麼後患不後患的?這偌大神廟不也沒管我死活麼?
她內心正一番天人交戰,忽然,僧袍男子猛一頓足,晃得她險些摔下去。
“怎麼……”
“噓!”他示意她噤聲。
只見前方山路出現一簇淡淡的青綠色,繼而一簇生一簇,伴隨著細細的哭聲、笑聲半流質地蜿蜒而來,瞬間降遊蕩在周遭的山霧耀出了一片陰森。
柳扶微的瞳孔因恐懼縮成了一個點——是鬼火!
那重重濃霧中飄來一道道人影,維持著他們死前的那一幕緩緩而來,有吊死的、有胸膛熾黑如鍋底的、有腹部不斷流淌黑血的……十歲那年,她從破廟裡逃出時也曾見過這般可怖的光景……不,那年她只見鬼火而不見人影,但眼前四面八方、成群結隊湧來的,都是實打實的陰魂!
她嚇到了極致,手軟到連肩頭都握不住,即將下滑時,他雙臂往後一抄,穩穩托住,道:“不必慌,你閉上雙眼,我帶你過去。”
他的聲音沉穩,無端給人一種信任感。她依言閉眼,又聽他道:“靠近些。”
尚未反應過來“靠近些”是怎麼個近法,就感覺到身下人忽一個大跨步,竟是凌空躍起!這下是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嫌了,她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在天旋地轉中感覺到一股涼颼颼的風鋪天蓋地而來。
“是靈氣……好多的靈氣……我要靈氣……”
“別搶,一人分一點……”
起先,這些鬼魂頻頻擦肩,話語聲東一頭、西一頭的在耳畔炸開,她當悚然到頭皮發麻,拼命咬唇才能不讓自己驚撥出聲。
然而,那雙手承託得分外穩當,不論那些聲音是哭嚎、恐嚇還是誘惑,他皆巋然不動,幾度騰移挪轉皆未讓她離過自己後背分毫,一旦適應了這種忽起忽落的懸空感,浮在周遭的陰風也不那麼刺骨了。
甚至於竟還能分得出神聽那些玩意兒聊什麼。
“呀,好俊的法師呀,你怎麼光救她,不救我們呢……”
“你們也不瞧瞧法師背上的小娘子生得是何等模樣,你又是何等模子……”
“大家都是一條道的,總歸是要臭了爛了,什麼模樣有差別?我看這小娘子緊閉著眼,說不定沒有瞳仁,是個瞎子鬼哩!”
你們才瞎!本姑娘的眼睛美得天下無雙好伐?
饒是驚懼之餘她仍惱得想罵人,又聽他道:“他們是想誘你睜眼,別理會。”
柳扶微當然謹記這點,不止閉眼,連呼吸都屏住。
他喚了一聲阿眼,很快就聽到幾個山鬼很嗷嗷慘叫聲:“死鳥,別琢老子頭髮,本來就沒剩幾根!”
她撲哧笑了一聲,又緊緊閉嘴,他似有察覺:“咳,不必憋氣,不看他們眼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