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不在乎自己曾經是誰,不在乎是否還有親人。
淡忘了身份,拋卻了名字,捨棄了未來。
黑亮的眸子,冷,硬。
過去所經歷的種種,他不曾問過她一個字,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甚至沒資格要她廢去武功,配合傅天醫施藥行治。
他見過反噬發作時的情景,綿延漫長的痛苦折磨至極,卻始終苦捱,沉默,隱忍,一聲不響的承受。
父親放在手心呵疼,連練琴都捨不得的心尖珍寶。在大漠無情的風霜苦寒下,再也不會流一滴淚。
假如可能……他想傾盡一切,贖回十六年的光陰。
他驕傲的,美麗的,寂寞孤獨的掙扎著活下來的……妹妹。
番外…九微
(上)
恭敬之極的溜鬚阿諛聽久了索然無趣,幾乎能背出下一句,作為魔教最年輕的教王,初登玉座的不臣暗湧在持續梳理換血後轉為順服,變換不過數年之間。不馴的,有貳心的一一剔去,換上一手提拔的親信,以勞苦功高與際遇不符為名,一舉提升了弒殺營的地位,讓凌銳張揚的青悍勇將凌架於教中耆老之上,森然威壓於無形,是順理成章也是迫不得已。
這位子並不好坐,居高臨下,無數眼光潛藏著不為人道的私心,貪婪、狂熱、利慾、野心……混成了令人不愉的霾,層層縈繞著玉座,無形無質,揮之不去,猶如附骨之蛆。
這是他的路。
渴望多年的目標一朝實現,沒有說不好的資格。他也相當享受一言殺伐的無上快感,高高在上的俯瞰,肆意拿捏命運,睥睨萬物的滋味令人沉醉。
只是極偶爾……風撩動高塔鈴音,目光掠過重重雪峰,沙海胡楊,大片茵茵碧草的山巒,會有一絲恍惚。
碧藍的天穹胡雁飛
美麗的姑娘牧牛羊……
幻影般的童年泛上心頭,彷彿又聽見了夕陽中的牧歌。
一場席捲多方的疫病奪去了母親和阿爺的生命,部落裡死者累累,倖存的強者奪去了無主的財物,他與同樣淪為孤兒的埃達替人幹雜活掙一口飯。每日不間斷的辛勞,在日光下曬黑了肌膚,七歲時已是出色的騎手,熟稔的以哨音馭狗牧羊,學著打獵下套,以為一生就這樣在草原上度過。
直到一口疏勒話的近臣找上了他。
王子……這個稱謂如今聽來恁般可笑,當初卻欣喜若狂,不辨東西一頭栽進了宿命。幼稚的孩子如何能想到浮華之下的潛流,早被虛名炫花了眼。
初入王府,受訓壓力之大,歷練之嚴,令草原上自由無羈的人束縛不堪,幾度想逃,俱被擒了回來,重笞責懲。他痛苦而不解,直至數年後方得悉緣由。
兩任國主盡被刺殺,百姓沸騰欲反,群臣寒慄震怵,僵局幾醞傾國之亂,今時喧赫的疏勒,當日卻是風雨飄搖,王座空懸,無人敢於繼位。
父親自國外被尋回承繼國主,逍遙王弟的行事聲名略略消釋了天山的疑惕,上表稱臣,重帛相賄,終於買動了天山左使在教王尊前美言,止住了新一拔刺殺。而後為表恭順,親子為質以顯其誠。
年少意氣,望著王服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冷笑起來。曾經的孺慕早在非人的訓練中磨折乾淨,眼前的男子於他毫無父子血裔之情,只餘棋子與棋手的計量。
“你把我找回來,就為這一天?”
“就算是吧。”在國民與強權的夾縫中周旋,疲色取代了灑脫,密室相對,男人在玉案後的陰影中審視,目光復雜而晦澀。
“你當初真該多生幾個。”他毫不留情的嘲笑。“不然怎麼夠殺。”
“機靈一點未必會死,疏勒的先祖會庇佑你。”
先祖……他笑得險些岔氣,男人仿若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