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葉裡扎洛夫叫道,“喂,美人兒!”
回答是一片笑聲。
“‘柺杖’來了!‘柺杖’!老辣根!”
回答也是笑聲。然後樹林落在後面了。可以看見工廠的煙囪頂,鐘樓上的十字架發亮:這就是“教堂執事在喪宴上吃掉所有的魚子”的那個村子。現在他們差不多要到家了,他們只要下坡,走進那大峽谷就成了。麗巴和普拉斯科維雅本來光著腳走路,這時候就在草地上坐下來穿鞋;包工頭葉裡扎洛夫也和她們一起坐下來。要是從上面往下瞧一眼,烏克列耶沃村和它的柳樹、白教堂、小河就顯得美麗、平靜,只有工廠的房頂礙事,主人為了少花錢而把房頂塗成一種暗淡無光的古怪顏色。他們可以看見對面山坡上有黑麥,東一垛,西一捆,到處亂放著,彷彿是讓暴風吹散的;而那些新割下來的麥子則一排排地躺在那兒。燕麥熟了,這時候給太陽照得跟珍珠母一樣發出反光。這時候正是農忙季節 。今天是節日,明天是星期六 ,他們割黑麥,運走乾草,隨後是星期日,又是假日。每天遠處有隆隆的雷聲。天氣悶熱,看起來象要下雨。因此,現在每個人瞧著這片田野都會想:求上帝保佑我們及時收割完莊稼才好。大家覺得高興,暢快,同時卻又著急。
“如今割麥子的工人真能掙錢,”普拉斯科維雅說,“一天掙一盧布四十戈比呢!”
人們紛紛從喀山村的市集回來:村婦啦,戴新帽子的工人啦,乞丐啦,小孩子啦。……時而有一輛大車駛過去,揚起灰塵,車後跟著一匹沒賣掉的馬,那匹馬彷彿因為沒被賣掉而暗自高興;時而有一頭母牛由人牽著犄角走,它卻拼命耍著牛脾氣;時而又過去一輛大車,車上坐著些醉醺醺的農民,把腿搭拉下來。一個老太婆領著一個頭戴大帽子、腳穿大靴子的男孩走過去;天氣炎熱,又加那雙沉甸甸的、不容膝頭彎曲的靴子,那男孩疲憊不堪,不過他還是用足氣力不斷地吹一個玩具喇叭。他們已經走下斜坡,轉彎上了大街,可是喇叭聲仍舊聽得到。
“我們的廠主好象完全變了,……”葉裡扎洛夫說。“這可真糟!柯斯丘科夫生我的氣。‘飛簷上用的薄板太多。’‘怎麼太多?該用多少就用多少,瓦西里·丹尼雷奇。我又沒拿它們就著粥吃到肚子裡去,那是薄板啊。’‘你怎麼可以跟我這樣說話?’他說,‘你這蠢貨!廢物!別忘了形!’他嚷著說,‘是我提拔你做工頭的。’‘這也沒什麼希罕!’我說。‘當初我沒做包工頭的時候,我也天天有茶喝啊。’‘你們全是痞子,……’他說。
我沒言語。‘我們在這個世界是痞子,’我心想,‘到了那個世界,你們就是痞子嘍。’哈哈哈!第二天他軟下來了。‘你別因為我說的話記恨我,瑪卡雷奇,’他說。‘要是我說話有過火的地方,’他說,‘那你也得明白,我到底是一等商人,比你上流,你應當閉嘴才是。’‘您是一等商人,我是木匠,’我說,‘這話不錯。可是聖徒約瑟③也是木匠啊。我們這行業是正當的,連上帝都喜歡。要是您願意做比我上流的人,那也隨您,瓦西里·丹尼雷奇。’後來,我是說在這次談話以後,我心想:“到底誰上流啊?一等商人呢,還是木匠?‘一定是木工,孩子們!”
“柺杖”想了想,補充道:
“是這樣的,孩子們。誰幹活,誰能忍,誰就上流。”
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濃霧在河面上,在教堂的圍牆裡,在工廠四周的空地上升起來,白得跟牛奶一樣。這時候,黑暗很快地降臨了,坡下面已經有燈火在閃爍,看上去,那片濃霧好象掩蓋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似的。也許,在這一剎那間,生來窮苦、準備照這樣過一輩子、除去驚恐而溫柔的靈魂以外把一切都獻給別人的麗巴和她母親會隱約地感到:在這廣大神秘的世界裡,在生命世世代代無窮的延續中,她們也是一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