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無可寬恕。
宮女們嚇得面無人色,紛紛跪地哀告,求太后準她們往乾陵陪守先帝。她也全部照準了,只留下了疊玉。
但她卻沒有殺御史大夫杜衡。
衛軍們將杜衡禁在囹圄,墨鸞親自去提他出獄,他卻閉眼盤膝坐在地上,只求速死。
墨鸞叫他出去,照舊做他的御史大夫,照舊為國效力。
杜衡依舊橫眉冷對地說:“我若出去,總有一日查出實證將你正法。”
墨鸞唯有一笑。
也無所謂,她有時候,的確很是厭倦。
如有可能,她其實,再不願看見任何一個人死去。但那依舊只是——如有可能。
從那以後,皇帝便再沒有上朝。太極大殿的御座空著,一旁坐著撤去垂簾的太后。
太后說,小皇帝病了,風眩之症,不能視物,心神之疾,不能斷事,一切政事皆暫由內閣與太后攝議。
安西叛亂已平的捷報傳來,吳王薨逝的訃告頒下,那往邊疆殺敵的長沙郡王李颺卻沒返京來。靖國公殷孝自請留戍邊疆,副帥姬顯領軍還朝,隊伍中,不見少年郎玉樹身姿。
阿寶不回來,墨鸞便也沒有過問,任由他跟隨殷孝留在了邊地,彷彿是這許多年來,彼此之間無需明言的默契。
白弈責備她此事不妥,她也固執地置之不理,堅決不許他動阿寶毫髮,哪怕與他爭執不下,不歡而散,在朝堂上當殿斥責他,也絕不鬆口。
她知道,阿寶是她心底最後的愧疚,與阿恕又不一樣。她不想失去。若是連阿寶也失去了,她恐怕自己再也記不起那些曾經擁有過的澄澈。
她將京畿軍政交與藺姜,處處傾向右僕射藺謙,擲氣一般壓制著白弈。
白弈一紙辭呈遞上,要告病還家,她竟也準了。
朝中一時揣測紛紛,有人說太后賢德,不欲外戚專權,又有人說太后只是故作姿態,另有所謀,到頭來,總歸是再摸不透這位太后究竟在想些什麼。
嘉佑四年,皇帝年界十五,太后替皇帝主持大婚,迎娶了山東書香名門崔氏之女,立為皇后,同時改年號為載初。
載初,這樣一個一元復始、永珍布新的年號便彷彿預示。人們紛紛的傳言,天地要變了,除舊,迎新。
傳言紛紛之中,至六月,便出了奇事:
皖州鳳陽府子夜天見祥雲紅光,有大鼓從天而降,落在鳳鳴湖上,竟懸浮於湖面良久,靈光徹夜閃耀,直至天將明時才漸漸沉入湖底。
刺史命人將鼓打撈上來,只見此鼓通體青紅剔透,晶瑩如玉,鼓面繪有三隻吉瑞青鳥,簇擁五彩鸞凰,更有文字雕鑿其上,言說太后乃西王母座下九天玄女託生,有鳳筋龍骨,救化蒼生,乃是九五至極的尊貴。
皖州刺史不敢怠慢,即刻派軍護送鳳鼓入京。
沿途聞訊前來頂禮的百姓無數,人人驚歎肅然。
鳳鼓抵朝,欽天監言此為天降祥瑞,上表奏請太后尊從天意,加尊九五。立時,傾朝附議。
但太后卻不準,說這鳳鼓是蒼天降下的吉祥,命人將之立於神都鼓樓之上,暮暮以此鼓鳴徹神都長天。
此後二月,神都每至暮鼓十分,便有鸞凰飛鳴雲端,清啼悅耳,引來百鳥朝奉,神都人皆以為奇象。
眾臣再請太后尊從天意,太后依舊不允。
而後入秋,便起了大旱,各州各郡皆無雨水,大地龜裂,連神都也一片乾涸。
河患方罷,旱災又起。民間漸漸亦起了呼聲,稱此秋旱之災乃是蒼天降不尊之罪,拜請太后稱帝。
早已名存實亡的小皇帝李承,終於也向母后上書,懇請效仿堯舜,禪位讓賢。
太后再三辭拒,終於不能不受。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