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瓏竟毫無察覺。
方才的話她便是說給唐瑾聽的,尉遲曉嘴邊含了一抹苦澀的清冷笑意,就那樣不躲不閃的望向她的夫君。
唐瑾沒有動怒,亦沒有離開。他走進屋裡,衣襬隨著他的步幅輕搖,依舊是那雍容閒雅的模樣。他和文瓏打過招呼,在尉遲曉的床邊坐下,向她問道:“今天怎麼樣?可是覺得好些了?有好好吃飯嗎?趁璵霖在這兒不如一起吃些。”
唐瑾柔柔得與她商量,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尉遲曉剛才的話。
尉遲曉也沒有再提剛才的話,亦是溫順的答了句“都好”。
唐瑾對文瓏說:“你陪卿卿少坐一會兒,我去讓廚下準備些合口的吃食。”
尉遲曉望著他出去的背影,直到唐瑾出了屋子,她的目光也不曾收回。尉遲曉輕輕一嘆,“我寧願他不是如此待我。”
文瓏道:“而今你已不在金陵,不需要顧慮那麼許多。”
“我如何能不顧慮,若是這次巽國功成,眼看是以大義之名兩國聯兵進軍離國的不義之師。可是,我國畢竟實力不及,便是最終能得到離國三分之二的土地,巽國勇將強兵,日後誰死誰傷,尚未可知。然而不論兩國哪方死傷,傷得又豈不是我?巽國若滅,我即便以長公主的身份回國,到底不是陛下親妹,又哪裡有我立足之地?兌國若滅,我是亡國的長公主,又有何顏面留在泉亭王府?”尉遲曉言辭哀婉,卻也是擲地金聲,“我寧願就這樣死了,便誰都不必拖累。”
“你若死了,子瑜該怎麼辦?”文瓏溫言勸說,“我來雖只有幾日,見他的情狀,也知是從你受傷以來,便一直不眠不休。你何其忍心,輕言生死?”
尉遲曉笑了,“難道你我的生死,只在你我手中嗎?子瑜的生死又豈在他的手中?都道鐘鳴鼎食,富貴榮華,有多少人一生就求這些?都以為有了功名利祿就可橫行無忌,又豈知到了朱紫之地亦有這樣那樣的為難,這為難又豈是蓬門蓽戶時可以想見的?有時我當真後悔,當初不該貪圖虛名,便就一生於撫寧教書育人不是最好嗎?”
“若是當真一生都於撫寧教書,雖略有鄉望,終名不見經傳,你又真的心甘嗎?”
“若是沒有遇到他,我亦不會貪圖太常之位。”
“若是沒有遇到子瑜,便隨便嫁個門當戶對的富家小子,你便歡喜?”文瓏道,“你在莫愁湖遇到子瑜,他輕薄無禮偷撿了你的香囊 ,你卻仍是鍾情於他。那時的你可知道他就是巽國的泉亭王?那時你又豈是不厭棄輕薄無狀的登徒子?辰君,你如何能騙得了自己?你所真心歡喜的人,必要有那般器度風姿,這非是富家小戶的尋常公子可以比擬。你與他是命中相屬,無甚可悔。”
“我有悔無悔,騙與不騙,又能怎樣?”尉遲曉苦笑,“能改變現在一絲一毫嗎?”
“既不能改變,何不珍惜眼前人?”他的聲音柔和溫雅,“菲菲已經去了,我此生亦不再求得一心愛之人。你應該還留著我送你的那枚竹葉書籤吧?”
“自然。”尉遲曉指了妝奩,文瓏從裡面拿出那枚繡了空谷幽蘭的書籤,書籤上還有淡淡的蘭花香氣。
“既是契若金蘭,你便替我好好的與心愛之人相依相守吧。”他將書籤放入尉遲曉手中,“你如此蘭質薰心,何必在這些事上鑽牛角尖?你與他好也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若是命定終有一傷,何不此時惜取眼前人?”
這話竟如醍醐灌頂一般,彷彿是大霧中的一陣狂風,眼前一下子清亮起來。尉遲曉默然良久,輕聲道:“你說得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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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一會兒,唐瑾回來傳了飯食。三人同桌吃了,席間言談不涉軍務國政,只說些輕巧的玩笑話。尉遲曉不能久坐,文瓏也只稍用了些就告辭了,騰出地方給興許有話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