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喝問了自己一句,隨即一指挑開酒罈的封蓋,悶頭猛灌了幾口醉紅顏。
酒是好酒,蓮兮一路痛飲,剛登上頂層便已腳步虛浮,目眩頭暈。
摘星樓的頂層依舊是光禿禿的,唯有滿地酒壺和一方大桌案。案上堆著筆墨紙硯和各色顏粉畫具,她白日裡便伏在那一堆雜物上呼呼睡著,夜晚酒興大起時,也偶爾會提起筆來,或是瞎瞄兩張山水花鳥,或是循著封鬱的字跡寫上兩行豪詩壯辭,最終也不過堆成了滿桌的廢紙。
蓮兮將兩壇酒擱在桌邊,點起一盞小燭燈來。昏黃的火苗映出桌角的顏粉,一時讓人畫興大起。她興致勃勃地將雜物推到一側,展開一張嶄新的畫紙,又是洗筆又是研磨忙得不亦樂乎。待到萬事俱備提筆之際,她卻不知畫什麼才好,捏著細筆懸空比劃了半晌,眼見著筆頭的墨都要乾了,她才倉促下筆,隨心勾勒起來。
半乾的墨,淡淡兩點,是他煙雲似的短眉麼?
筆蘸濃墨,兩廂勾勒,是他黑白分明的眼麼?
剛落筆時還是遲疑著的,可那一對她無心描摹出的眉眼,卻忽然叫她靈犀一動。緊隨其後,是他輕狂含笑的如刻薄唇,是被他掖在耳後、夾雜著一縷銀絲的長髮,還有他一襲如霧朦朧、遍染桂香的煙雲紗袍。
蓮兮向來不擅畫人,可這時卻彷彿握著神來之筆,畫得飛快。封鬱的身形,連同他膝上的鳳頭瑤琴在她的筆下一氣呵成,轉瞬便躍然紙上。那是樊城夜裡,他在黑暗中彈琴歌唱的模樣。她不曾真正看清過,卻在腦中比擬過無數次,直到想得膩歪了,信筆拈來就是這樣的他。
在摘星閣中她胡亂畫過許多鳥獸蟲魚圖,多是酒後信手塗鴉。唯有這一張封鬱的坐像,畫得頗為傳神。畫紙上的他雖還欠缺了一分神韻,但也可算是她少有的得意之作了。
蓮兮衝著畫上的男子微一莞爾,取出顏粉調開色彩來,正想要精筆上色,敞臺外卻忽然刮進一陣迅猛的夏風,吹得她酒氣上頭,額角生生疼痛。畫紙被風掀起一角來,她伸手便想拿桌上的墨綠小琴來鎮紙,不想一隻修長的手卻先她一步,握起那隻小小的琴。
不期然,耳側是他的聲音,冷冷說道:“若非看在他是你大哥的份上,我早要了他的性命。”
她酒醉微醺,反應也遲鈍些,提筆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才扭過頭來。
轉身的那一刻,她手中的夢龍也旋舞而來,劍尖直點封鬱的額心。
封鬱詫異地後傾了半步,她卻緊逼不放,一劍一式直指他胸膛面門的各處要害。封鬱身形招展猶如白蝶一般,在她的劍影裡從從容左避右閃,一面勾唇笑道:“兮兒,你是怪為夫在床上沒伺候好你,還是思君心切著急上火了?”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蓮兮將繪筆往他臉上狠狠一摔,夢龍緊隨其後,曳向他的腰間。夢龍的真跡隱藏在千萬殘象幻影中,卻被封鬱一眼識破。他的腰際緊貼著夢龍的劍脊,身形旋了兩旋,竟轉入蓮兮的身後,一手握住了她執劍的左手。
蓮兮剛想甩手,封鬱卻從背後緊擁住她,埋頭在她的後頸印下深深一吻。
肌膚上滾燙的觸感立時讓她想起了那纏綿入骨的春夢。彷彿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封鬱恰如其時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可知道那一夜在我懷裡的人,是怎樣妖冶勾魂的麼?”
他的嗓音撩人依舊,卻駭得蓮兮頭皮發麻。那一夜的纏綿竟是真實發生過的?她又羞又惱,急欲從他懷中掙脫,不想反倒讓他順勢奪去了夢龍。
他!果然想拿走她的一雙對劍?
她心中著急,腳下一個不小心便踩在了滾圓的酒壺上,封鬱見她站著不穩,眼疾手快要來攙她。她卻狠力甩開他的手,任由自己四腳朝天摔了個大八叉。
她坐在一地酒壺間,狼狽地抬起頭說道:“夢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