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像,叫做天人相隔。
我驚訝震動,不僅在於她與老G的早年戀情,而在於老G從來沒有、國內也從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這段故事。而當年的蘇聯姑娘,卻坦白自然得很,這也是文化的差異麼?
更令人震憾的是時間,時間比你想象得有力得多,無情得多,時間主宰著我們,像暴君。一位研究者曾經評論我的作品常常以空間的轉移來寫時間。是的,到日本使我想起童年,我的童年是在日軍佔領下的北京度過的。到新疆使我想起中年與壯年。而俄羅斯呢,一到俄羅斯青年時代的記憶就紛至沓來,渾若不勝。
朋友告訴我,老G與這位俄羅斯女詩人的愛情是不可能實現的,雙方政府都有禁令,後來,兩國關係又敵對成了那個樣子。所以,雖然八十年代初期老G曾經供職於我駐莫斯科大使館,也不可能與之見面,直到1991年,兩國關係正常化以後,老G費了老大的勁終於找到了女詩人。
還說什麼呢?恩怨情仇,藕斷絲連。又是近鄰,又是第三國際,又是共同的理念,牢不可破、萬古長青……本是同根生,這是歷史?這是命運?這是天意?你永遠不可能非常理智非常冷靜非常旁觀地談這個“外國”,看這個國家。你為她付出了太多的愛與不愛,希望與失望,夢迷與夢醒,歡樂、悲哀與恐懼……這佔據了我們這一代人還有上一代人特別是革命的老知識分子的一生。而後,錯錯錯,莫莫莫;長已已,永惻惻。你老了,去了,她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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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羅的海的夕陽
這次還去了聖彼得堡。這是這個城市的古老名稱,源於耶穌的十二個聖徒之一的聖彼得。後來改成彼得格勒,是為了紀念彼得一世即力行新政的彼得大帝。十月革命後定名為列寧格勒,當然是為了永憶列寧。現在又改了回去。城市的名字改了,但是城市所處的州的名稱沒有改,仍是列寧格勒州。而莫斯科的通往聖彼得堡的火車站也仍然名為列寧格勒火車站。想洗淨一段重要的,震動了世界也改變了世界,震動了本國也改變了本國的歷史談何容易?價值選擇的變易不能代替歷史的書寫,而書寫歷史不等於歷史本身。當我與該城的漢學家們座談時,一位女學者問我:“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們改革得太慢了?”我說:“沒有啊,你們連城市的名字都改了呀……”有同行者以為我語帶嘲諷,實無此意!我怎麼會覺得他們慢呢?
我不想再寫這裡的涅瓦河、冬宮、阿芙樂爾巡洋艦、購自埃及的獅身人面像。也不再寫這裡的大街了,有一首民歌叫做《 沿著彼得大街 》,抒發一個喝醉了酒的馬車伕趕車的情景,歌曲裡有車伕吆喝馬的叫聲。是我記錯了嗎?當我問導遊哪裡是彼得大街時,導遊表示不知道。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曾經在與列寧格勒紅霞工廠結成姊妹關係的北京有線電廠做共青團的工作,我在彼得堡,竟忘記了問這家工廠的情況了。一位中國人告訴我,即使還有,也早已面目全非嘍。
感謝導遊帶我們去“木木餐廳”用飯,餐廳門口有屠格涅夫的小說中的狗“木木”的雕像,飯後老闆送給我第一版“木木”的複製本。後來我們又到柴可夫斯基與科學院餐館用餐。就衝這些餐館名稱也令人欽佩。彼得堡全城就是博物館,普希金、柴可夫斯基、屠格涅夫的墳墓都在這裡。
11月21日我們碰到了風雪,可能沒有普希金小說裡描寫的“暴風雪”那樣激烈,但已經可觀。風是白色的,雪是散漫無形的,風成了雪的力量,雪成了風的形體。街道與巨石建築也在瞬間出現了白色,剩下的河流顯得格外黝黑。我在風雪中踉踉蹌蹌地奔向也是普希金描寫過的“青銅騎士”——彼得大帝銅像前留影紀念。那裡有交通警察,近處不得停車。咯噠一聲,攝影完畢,膠片也沒有了。
由於當天夜間還要乘車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