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梁啟超這個“開中國風氣之先,文化革新,論功不在孫黃後”的政壇學界風雲人物也不惜自低身價,打上門去,對胡適的新著評頭品足一番。
1922 年3 月4 日,梁啟超應北京大學哲學社的邀請,到北大第三院大禮堂作演講,題為《評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為了擴大影響,梁啟超事前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啟事,大意說,凡是想前往聽演講的當備該書一冊,訊息一出,商務印書館所存該書銷售一空,向各分館求援仍然供不應求。
北大哲學系很有幾位名教授,而且有“打哲學對臺”的傳統。
據說在北大紅樓的三樓四樓,胡適和梁漱溟便打過哲學對臺,西裝革履的胡適博士在四樓上“中國哲學史”,布鞋布襪的梁漱溟在三樓上“印度哲學”,場面煞是好看。胡博士譏笑梁先生連電影院都沒進去過,怎麼可以講東西文化、印度哲學?梁先生則說胡博士根本不懂啥叫哲學,正犯著孔聖人批判“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毛病。此次演講,梁啟超御駕親征,自是不同凡響。演講當天,北大三院大禮堂擠滿了聽講或者看熱鬧的學生。
梁啟超的演講共分九節,前兩節簡要介紹這次演講的目的、內容和對胡適著作的總體評價。他認為:“胡先生觀察中國古代哲學,全從‘知識論’方面入手……我所要商量的,是論中國古代哲學,是否應以此為唯一之觀察點?”接著第三節、第四節,梁啟超便對《中國哲學史大綱》展開了具體的批評:“這書第一個缺點,是把思想的來源抹殺得太過了。胡先生在書中說,大凡一種學說,絕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可惜我們讀了胡先生的原著,不免覺得老子、孔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胡先生的哲學勃興原因,就只為當時長期戰爭,人民痛苦。這種論斷法,可謂很淺薄而且無稽。胡先生的偏處,在疑古太過;疑古原不失為治學的一種方法,但太過也很生出毛病。
二、風生水起(2)
殊不知講古代史,若連《尚書》、《左傳》都一筆勾銷,簡直把祖宗遺產蕩去一大半。這書第二個缺點,是寫時代太不對了。胡先生對於春秋以前的書,只相信一部《詩經》,他自己找一個枯窘題套上自己。胡先生拿《采薇》、《大東》、《伐檀》、《碩鼠》諸詩,指為憂時的孔墨、厭世的莊周、縱慾的楊朱、憤世的許行……思想淵源所從出,簡直像是說辛幼安的《摸魚兒》,姜白石的《暗香》、《疏影》和胡適之的哲學大綱有什麼聯絡關係,豈不可笑?”
梁啟超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的聲情並茂、旁徵博引的演講風格深深吸引著學生們。由於準備充分,材料繁富,第一天沒講完,第二天在原場地繼續演講。梁啟超頭天開講,胡適是知道的,但他並沒有到場,而是忙自己的事情,上午與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等談該校國文部的改良問題,下午與魯迅、周作人談翻譯問題,因為他認為,梁啟超這樣子“打”到門前來,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表現,他沒有必要去自討無趣。
第二天,胡適原來也不打算理睬梁啟超的演講,但同事張競生教授勸他不妨到會場聽聽,一是表示你胡適有從善如流的雅量,二是看看梁啟超先生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也可當面討論,一較短長嘛。胡適仔細一想,有道理啊,索性來個當面鑼對面鼓,看你梁任公怎麼說。
胡適便與張競生一前一後來到北大第三院大禮堂。學生見狀,知道今天有好戲看了,場面頓時更加活躍起來。
胡適親自來捧場,無論如何,梁啟超總要給他點面子的。他開場便說:“近年有兩部名著,一部是胡適之先生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一部是梁漱溟先生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哲學家裡頭能夠有這樣的產品,真算得國民一種榮譽。”梁啟超略為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我所批評的,不敢說都對。假令都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