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客氣呢,九爺說了,夫人是咱們家的貴客,一點兒都怠慢不得的。有什麼吩咐我做的,儘管說就是了。”“明日見了九叔,定要好好謝他的。”令秧垂下眼睛微微一笑,臉上略有點溫熱。“九爺還說……”瓔珞試探著看了看令秧,“若今晚夫人覺得我用著還順手,就不必勞煩府上明日再大老遠地派別的丫鬟來了,何不就讓我伺候夫人,直到小如姐姐身子好了,不知……夫人的意思是怎麼樣呢。”令秧看著瓔珞,瓔珞的臉上是一覽無餘的無辜,像是隻不過在等著她回答而已,她輕輕地眯了一下眼睛,她覺得已經過去好久了,可其實不過是片刻而已,然後她點點頭。
次日令秧傳了信兒回家,說只要小如病好了再回來便是,九叔家裡的丫鬟伺候得甚為周到,就不必再叫家裡的小丫頭出來丟人現眼了。就這樣,寧靜地度過了兩日。第三日夜裡,早已熄了燈,令秧卻睡不著,輕輕側了個身,頭頂的帳子隱隱地在黑夜裡露出點輪廓。瓔珞的聲音清澈地從帳子外面傳進來:“夫人若是睡不著,我陪夫人說說話兒可好?”她不作聲,只聽著瓔珞的聲音自顧自地繼續著,“我們九爺跟我說,有句話兒,想讓我問問夫人,若是夫人不願意回答,便算了。”
令秧閉上了眼睛,好像只要閉上眼睛,便能真的入睡,再也聽不到瓔珞說什麼了。眼簾垂下,眼前的黑暗並沒有更濃重一分,她卻聽見自己在說:“問吧。”瓔珞得著了鼓勵,嗓音裡也像是撒了一把砂糖:“那《繡玉閣》的戲裡,文繡“斷臂”那折,夫人還記得文繡給那壞人開了門吧?我們九叔就想問問,夫人覺得那文繡明知道自己一個寡居的弱女子,為何還要給那人開門?”“因為那人說自己貧病交加,文繡有副好心腸。”令秧輕輕地回答。“難道不是因為,聽見那人說自己貧病交加,再加上又是一個風雪夜,她便想起了已逝的夫君麼?九叔還有第二句話要問,那出戏裡最後一折,是文繡第三次聽見有貧病交加的路人叩門,已經得了一次教訓,她為何還是要開門呢?”“不開門,便見不到上官玉了呀。”令秧不知為何有些惱怒,感覺自己被冒犯了。“可是她起初哪裡知道門外正是上官玉呢?她究竟為何還是要開門呢……九叔還問,換了是夫人,會開門嗎?”
她將臉埋進了枕頭裡,一言不發。
良久,瓔珞靜靜說道:“九爺此刻就在外面的迴廊上,夫人願意當面回答九爺嗎?”
四十九天過去,六公下了葬,年也便過完了。雖說因為全族都在守孝中,唐家大宅這個年也過得馬虎——即便如此蕙娘也還是得忙上好一陣子:雖不能奢華,可過年全家上下的食物不能不準備;唐氏一門以外的親友們總要來拜年還得招待;川少爺趕在大年三十的時候回來燒香祭祖,再去六公靈前哭了一場,沒過十五便急著要上京去考試,打點行裝盤纏馬匹,自然又是蕙孃的事情……因此,當令秧和小如總算是挨完了四十九天回來的時候,整個大宅還籠罩在“年總算過完”的疲倦裡,就連蕙娘也未曾顧得上仔細打量令秧,只有紫藤笑著說了句:“這也奇了,別人都說守靈辛苦,咱們夫人怎麼倒像是胖了些。難道六公家的伙食真的好到這個地步?”小如在一旁抿嘴笑笑,也不多說,其實只要細心看看便可知道,小如有些變化了。因為和主子恪守了共同的秘密,眉宇間已沉澱著胸有成竹的穩當。
只有謝舜琿,在過完年重新看到令秧的時候,心裡才一驚——就像是令秧往他心裡投了一塊石頭,所有的鳥雀就都撲閃著翅膀飛散了。雖說已褪了喪服,不過家常時候她也穿著一身白色,普普通通的白,卻往她身上罩了一層瀲灩的光澤。她的眼睛也一樣,似乎更黑更深。她款款地走近他,然後行禮,再坐下——這一次她完成所有這些動作時,絲毫不在乎自己那條殘臂,正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沒有之前那麼僵硬了,某些時候因為失去了平衡,會約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