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點水般傾斜一下身體,反倒像是弱柳迎風。她吩咐小如去燙酒的語氣比往日柔軟,吩咐完了,回過頭來,定睛將眼光落在謝舜琿身上,那神情就好像是這眼神本身是份珍貴的大禮,然後靜悄悄地一笑,望著他,可是笑容直到她的眼光轉向別處去的時候,還在嘴角殘存著。
“還想拜託先生幫我往外捎點東西給人呢。”她說得輕描淡寫。
謝舜琿用力撥出一口氣,單刀直入道:“你明說吧,那男人是誰。”
她悚然一驚,卻也沒有顯得太意外。反倒是慢悠悠地一笑:“先生果真和旁人不同呢。說什麼都不費力氣。”
他看著她的眼睛,不笑。
她壓低了聲音,像是淘氣的孩子準備承認是自己打碎了花瓶,輕輕地說:“是九叔。”
謝舜琿像是自嘲那樣短促地嘆了一聲:“唐璞。我為何沒早想到這個。”轉瞬間他又惱怒了起來,“夫人休要怪我責備你,可是這事委實太糊塗,你若真的覺得難捱,我懂,你告訴我,多少戲子我都能替你弄來,可你反倒要火中取栗,偏要去碰一個族中的男人,若真的出了事,莫說我們籌劃那麼多年的大事全都付之東流,就連你的性命我都救不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何不能早點想法子跟我商量一下?”他停頓了,狠狠地悶了一盅酒,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話太蠢。
“先生你在說什麼呀?”她看起來困惑而無辜,“我從未覺得難捱,老爺去了這麼多年,雖然有人為難過我,可是在這宅子裡終歸還是對我好的人多,這裡是家,能在這裡終老也是我的造化。我也不是非得要個男人不可,我只不過是,只不過是……”她似乎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望著他,眼裡突然一陣熱潮。
“你只不過是情不自禁。”他說完,便後悔了,尤其是,看著她滿臉驚喜用力點頭的樣子。他微微一笑,腔子裡卻湧起一股深不見底的悲涼。這麼多年,他終於明白,他究竟是因為什麼如此看重她——過去的總結都是不準確的,並不是她天真,不是因為她聰明而不自知,不是因為她到了絕處也想著要逢生……真正的答案不過是,因為她無情。她身上所有讓他讚賞的東西都是從這“無情”滋生出來。可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那個叫唐璞的男人終結了她,她從此刻起才真正墮入人世間的泥淖之中,滿身汙濁的掙扎此刻讓她更加美麗。而他,只能在一旁看著。他再把杯中之物一飲而盡,說:“夫人可知道,這情不自禁,怕是這世上最糟糕的。”
“我知道。”她嫣然一笑,“先生做得到‘發乎情,止乎禮’,我是個沒見識心性也粗陋的婦道人家,先生就原諒我吧。我沒那麼糊塗,四五月間,他就又得出發去做生意了,一去一年半載。我們二人只爭眼下的朝夕,他一去,就誰都不再提。”她像撫琴那樣,尖尖十指拂過了平放在桌上的左臂,“先生放心,我會小心的,已經這麼多年了,我怎麼可能不把我們二人的大事放在心上?”
“罷了。”謝舜琿揮揮手笑道,“該料到早晚也有這一天,只是謝某得提醒夫人,他是男人,在外頭玩兒慣了,一時新奇也是有的。夫人卻不同……”
“好了謝先生。”她寬容得像個母親,“類似的話,想必旁人也總這麼跟你說吧。我又不指望著在天願做比翼鳥,他還能辜負我什麼呢?”
這恐怕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沉溺,也是第一次嚐到“享樂”的滋味。隨她去吧,他一陣心酸,人生已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