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雄點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們下午開個常委會。”
李濟運回到自己辦公室,坐下來半天回不過神。熊雄說還沒有同幾位副書記商量,鬼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事情,坐下來就應該認真地談,卻天南地北說半天茶葉!倒顯得掛職的事,只是順便找他扯扯。到底是熊雄不方便見面就說,還是幾盒好茶葉讓他太高興了?熊雄說話辦事很有章法,不會輕重主次都不分。如果他說這事有心理障礙,那就耐人尋味了。李濟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似乎這裡頭大有文章。
他又實在想不明白,這是一篇什麼文章。擺在桌面上講,幹部掛職意義重大,他不能提任何意見。他自己是官場中人,卻在感嘆官場套路的虛偽:事情總是先決定好了,再在程式上從頭做起。已經決定我去掛職了,還用得著在常委會上正式建議嗎?不如直接宣佈決定!李濟運望著桌上的兩盒茶葉很不順眼,拉開抽屜哐地丟了進去。又想起熊雄講的猴子採茶,真是荒唐!山裡哪裡還有幾隻猴子?都到城裡動物園掛職去了!
常委會上,熊雄提出派李濟運去省交通廳掛職,沒有人提出不同意見。只有明陽和朱芝不說話,別的常委都向李濟運表示祝賀。會後,朱芝跑到李濟運辦公室,說:“你自己真願意去?沒有意義啊!”
李濟運說:“你沒看出來?熊雄不希望我在縣裡。”
“為什麼?”朱芝大惑不解,“你們原來是很好的同學啊!”
李濟運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朱芝又惱又氣,說:“你怎麼這麼軟弱?去不去由你自己啊!”
李濟運說:“說句心裡話,我對烏柚也有些心灰意懶了。熊雄完全變了個人,我怎麼也沒想到。在一起共事,終是難受。”
朱芝沉默半晌,抬頭問道:“你就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裡?”
李濟運一時無語,臉上發燒。朱芝對外人難免要擺出架勢,但終究是個小女子,遇事很容易慌張。朱芝果然就說:“我也沒理由要求你什麼。只是你走之後,我連個商量事的人都沒有。”
李濟運說:“你越來越成熟了,你能力很強,要相信自己。”
“我平時想著凡事有你幫忙,心裡就有底。”朱芝低著頭。
李濟運嘆息著說:“事情已經由不得我了。他執意讓我走,我賴在這裡也沒有意思。”
朱芝眼睛紅紅的,再沒說什麼就走了。李濟運不能挽留她,也沒幾句有用的話說。他最近腦子裡總是亂七八糟,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他跟熊雄的同學之誼,莫名其妙就變味了。
李濟運週末回了趟鄉下,回到城裡,晚上約熊雄說說話。熊雄聽他電話里語氣很低沉,猜他必定有要緊的事,必定又是麻煩的事,就想推脫:“李主任,明天上班時再說行嗎?”
李濟運說:“我想晚上說,最好是上你家裡說。”
熊雄見推不掉,就請他到辦公室去。熊雄同劉星明風格不同,晚上多待在家裡看書。劉星明晚上卻喜歡坐在辦公室,始終是日理萬機的樣子。李濟運並不急著上樓,獨自在樓下散步。望見熊雄辦公室的燈亮了,他才上去敲了門。熊雄不抽菸,總關著門,開著空調。
熊雄說:“李主任,什麼重要的事,過不得夜嗎?”
李濟運說:“我怕過了夜,又不想同你說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熊雄望著李濟運,目光看上去很遙遠,“李主任,你我之間應該無話不談。”
李濟運抽出煙來,看看門窗緊閉,又塞進去了。熊雄也不說讓他抽,還只是遙遠地望著他。李濟運也往後面靠靠,似乎兩人的距離更遠了。他說:“熊書記,我想談四件事。”
熊雄笑笑,說:“事還不少嘛。一件件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