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臨被召來紫宸殿三個時辰後,皇上問出的第一句話。
她怔怔地垂下頭,眼睫抑制不住地輕顫。長眉越蹙越緊,最終只能木然闔上眼,任雙淚垂流……
她甚至不知道皇上都清楚了哪些,這一聲“是誰”究竟問的什麼?
她以為她足夠強大,能順風順水地安排好一切,能瞞天過海直到攜手逃離……可其實,她,和他,不過是棋面上再清晰不過的棋子。懷揣何等的心思,妝裹怎樣的身份,早被人算計心中,根本不容她再去選擇。
彷彿過了一個世代那般長……她徐徐挺直身,探出雙手顫抖著捱上地面,莊重地磕下頭,咬牙出聲:
“臣……乃是大齊驃騎將軍,郭臨。”
皇上定定地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好,驃騎將軍屠殺常氏滿門,按律午門問斬。來人,拖下去!”
郭臨靜默不言,直到羽林軍衝出來架住她的胳膊,她才突然奮力震開。膝行上前,重新跪拜:“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哦?”皇上本已回身走遠,此刻又轉了頭來,玩味地俯視她,“為何?”
“因為臣不想死!”
她忍住奪眶的淚水,額頭緊緊地貼著冰冷的地面,大聲重複:“臣不想死!懇求陛下,賜臣一個活命的機會!”
皇上輕輕嗤笑一聲,走上御座撩袍坐下:“郭臨,殺人償命。”
不錯,殺人償命……可她已不再懼怕:“殺之為魔,魔亦能存……”她唇角含笑,慢慢仰起頭,絕然淒厲,“臣,甘為陛下手中的魔。”
……雨靜寂地下著,細碎的水珠落地飛濺在黑靴之上,將色越染越深。
皇上負手立於欄前,垂眸望著簷下那個清瘦的身影,細雨中頑倔地離開。
徐公公撐著傘,無聲地靠到近旁。順著皇上的目光看了一眼,卻只輕輕地道:“郭小公子半夜夢驚了一回,方才已哄睡得十分安穩了。”
皇上淡淡移開了目光,一陣凌亂地腳步從後方樓梯靠近。他蹙眉過頭,望見蔣穆滿臉雨水的焦急神色:“陛下,周老丞相他……”
雨下得更大了些,屋簷打落下的大顆水滴,陣陣脆響。徐公公攙著皇上,擔憂地喚道:“陛下!”
皇上揉了揉眉心,擺擺手,扶著欄杆重新站穩。他盯向跪伏在地的蔣穆,緩聲道:“查出什麼了?”
蔣穆疑豫片刻:“……這批刺客,與去年十公主滿月宴上的,是同一批人。”
空氣似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而凝固,等了許久,他忍不住抬起頭,試探道:“陛下,可要末將……封鎖東宮?”
*
不知行了多久,她終於望見了朱雀宮門。門頂刺眼的紅籠,彷彿照出她心中的回橋,她捏緊了溼濡的袍袖,一步接著一步靠近。
一把油紙傘,指節分明的手,素衫墨髮的欣長身影。他撐著傘,立在宮門一角,一如孤身的她,靜候著對方的出現。
郭臨再也藏不住眼角的酸楚,只那一眼,便似飄乎了氣力。整個人微一踉蹌,定了定神才快步上前,撲進他懷中。
朱雀門的守衛驚駭地望著“他們”,可她根本顧不上,只知道緊緊地擁住他。
“阿臨,我們回家。”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扔開傘,打橫抱起她。她埋在他的胸口,任憑熱淚一點點洇溼他衣襟。他爬上馬車,將她穩穩放入車內。
青白亮光劃過夜空,“轟”地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陳聿修繫好蓑笠,揚鞭喝駕。車輪滾進雨窪中,濺起一片水串。
他扶著她,撕開郭府大門上森冷的封條。大雨打在甫才推開的門上,一點一點細細地滲入紋理。郭臨靠著他的胸口,緩緩抬起頭。
院中草木翠然依舊,青石臺階光亮斑斕。原先有阮雲逗弄玉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