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長生,服藥煉丹,飲酒任氣,高談老莊,雙修玄禮,既縱情享樂,又滿懷哲意,這就構成似乎是那麼流灑不群、那麼超然自得、無為而無不為的所謂魏晉風度;藥、酒、姿容,論道談玄、山水景色……成了襯托這種風度的必要的衣袖和光環。
這當然反映在哲學——美學領域內。不是外在的紛繁現象,而是內在的虛無本體,不是自然觀(元氣論),而是本位論,成了哲學的首要課題。只有具備潛在的無限可能性,才可發為豐富多樣的現實性。所以“以無為本”,“崇本息末”,“本在無為,母在無名,棄本舍母而適其子,功雖大焉,必有不濟”。“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無形,由乎無名,無形無名者,事物之宗也。”外在的任何功業事物都是有限和能窮盡的,只是內在的精神本體,才是原始、根本、無限和不可窮盡,有了後者(母)才可能有前者。而這陸探微便正是“窮理盡性,事絕言象”的。“以形寫神”、“氣韻生動”一樣,這裡的美學含義仍在於,要求透過有限的窮盡的外在的言語形象,傳達出、表現出某種無限的,不可窮盡的、常人不可得不能至的“聖人”的內在神情,亦即透過同於常人的五情哀樂去表達出那超乎常人的神明茂如。反過來,也可說是,要求樹立一種表現為靜(性、本體)的具有無限可能性的人格理想,其中蘊涵著動(情、現象、功能)的多樣現實性。後來這種理想就以佛像雕塑作為最合適的藝術形式表現出來了。“言不盡意”、“氣韻生動”、“以形寫神”是當時確立而影響久遠的中國藝術##美學原則。它們的出現離不開人的覺醒這個主題,是這個“人的主題”的具體審美表現。
魯迅說:“曹丕的一個時代可以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一派。”'《而已集。魏晉風度及藥與酒的關係》'“為藝術而藝術”是相對於兩漢文藝“厚人倫,美教化”的功利藝術而言。如果說,人的主題是封建前期的文藝新內容,那麼,文的自覺則是它的新形式。兩者的密切適應和結合,形成這一歷史時期各種藝術形式的準則。以曹丕為最早標誌,它們確乎是魏晉新風。
魯迅又說:“漢文慢慢壯大是時代使然,非專靠曹氏父子之功的,但華麗好看,卻是曹丕提倡的功勞。”曹丕地位甚高,後來又做了皇帝,極人世之崇榮,應該是實現了人生的最高理想了吧,然而並不。他依然感到“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兩者並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帝王將相、富貴功名很快便是白骨荒丘,真正不朽、能夠世代流傳的卻是精神生產的東西。“不假良史之詞,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典論·論文》'顯赫一時的皇帝可以湮沒無聞,華麗優美的詞章並不依附什麼卻被人們長久傳誦。可見曹丕所以講求和提倡文章華美,是與他這種對人生“不朽”的追求(世界觀人生觀)相聯絡的。文章不朽當然也是人的不朽,它又是前述人的主題的具體體現。
這樣,文學及其形式本身,其價值和地位便大不同於兩漢。在當代,文學實際總是宮廷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