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體現。
這樣,文學及其形式本身,其價值和地位便大不同於兩漢。在當代,文學實際總是宮廷玩物。司馬相如、東方朔這些專門的語言大師乃是皇帝弄臣,處於“俳優畜之”的地位。那些堂哉皇也的皇皇大賦,不過是歌功頌德、點綴昇平,再加上一點所謂“諷喻”之類的尾巴以娛樂皇帝而已。至於繪畫、書法等等,更不必說,這些藝術部類在奴隸制時代更沒有獨立的地位。在兩漢,文學與經術沒有分家。《鹽鐵論》裡的“文學”指的是儒生,賈誼、司馬遷、班固、張衡等人也不是作為文學家而是因具有政治家、大臣、史官等身份而有其地位的和名聲的。文的自覺(形式)和人的主題(內容)同是魏晉的產物'東漢已有所變化。范曄《後漢書》始立文苑傳,與儒林略有差別,但畢竟“文苑”人物遠不及“儒林”有名'。
在兩漢,門閥大族累世經學,家法師傳,是當時的文化保護者、壟斷者,當他們取得不受皇權任意支配的獨立地位,即建立起封建前期的門閥統治後,這些世代沿襲著富貴榮華、什麼也不缺少的貴族們,認為真正有價值有意義能傳之久遠以至不朽的,只有由文學表達出來的他們個人的思想、情感、精神、品格,從而刻意作文,“為藝術而藝術”,確認詩文具有自身的價值意義,不只是功利附庸和政治工具,等等,便也是很自然的了。
所以,由曹丕提倡的這一新觀念極為迅速地得到了廣泛響應和長久的發展。自魏晉到南朝,講求文詞的華美,文體的劃分,文筆的區別,文思的過程,文作的評議,文理的探求,以及文集的匯篆,都是前所未有的現象。它們成為這一歷史時期意識形態的突出特徵。其中,有人所熟知的陸機的《文賦》對文體的區劃和對文思的描述:
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悽愴。……
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心懍懍以懷霜,志渺渺而臨雲。……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旁訊,精騖八極,心遊萬仞;其致也,情曈曨而彌鮮,物昭晰而互進……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
對創作類別特別是對創作心理如此專門描述和探討,這大概是中國美學史上的頭一回。它鮮明地表示了文的自覺。自曹丕、陸機而後,南朝在這方面繼續發展。鍾嶸的《詩品》對近代詩人作了藝術品評,並提出,“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至乎吟詠性情,亦何貴於幹事?”再次把吟詠性情(內容)的詩(形式)和經事致用的經學儒術從創作特徵上強調區別開。劉勰的《文心雕龍》則不但專題研究了像風骨、神思、隱秀、情采、時序等創作規律和審美特徵,而且一開頭便說,“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行。此蓋道之文也”,而“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把詩文的緣起聯絡到周孔六經,抬到自然之“道”的哲學高度,可以代表這一歷史時期對文的自覺的美學概括。
從玄言詩到山水詩,則是在創作題材上反映這種自覺。這些創作本身,從郭璞到謝靈運,當時名聲顯赫而實際並不成功。他們在內容上與哲學本體論的追求一致,人的主題展現為要求與“道”——自然相同一:在形式上與繪畫一致,文的自覺展現為要求用形象來談玄論道和描繪景物。但由於自然在這裡或者只是這些門閥貴族們外在遊玩的物件,或者只是他們追求玄遠即所謂“神超理得”的手段,並不與他們的生活、心境、意緒發生親密的關係(這作為時代思潮要到宋元以後),自然界實際並沒能真正構成他們生活和抒發心情的一部分,自然在他們的藝術中大都只是徒供描畫、錯彩鏤金的僵化物。漢賦是以自然作為人們功業、活動的外化或表現,六朝山水詩則是以自然作為人的思辨或觀賞的外化或表現。主客體在這裡仍然對峙著,前者是與功業、行動對峙,後者是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