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堂”轉眼矗立眼前,偌大的橫匾店招,非常財大氣粗地立在二樓牆垣上。
這位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是濟州一名極具文采的秀才封華,他不但到衙門擊鼓控告豫鷹揚壟斷商貨,還四處放話譏諷他每年捐出十萬石白米,不過是沽名釣譽,掩飾罪行而已。
“坐坐坐……”豫鷹揚臉上帶著笑,眼中卻無人。人家是主隨客便,他卻是客聽主意,一切由他打點。
掌櫃上了十道菜,每一道都是大菜,富貴龍蝦、錦玉黃魚、熊掌、排翅、燕窩……整桌吃下來,足夠尋常人家半年的開銷。
封華吃得眉開眼笑,豫鷹揚設的鴻門宴,他當成是賠罪求和的擺桌,大模大樣,一點也不客氣。
寒奴立在一旁,注意到豫鷹揚從頭到尾都沒動一下竹筷,連酒杯也不沾唇,可他臉上始終銜著可掬的笑容。
“唉,今兒吃得真是愉快,改明兒我們再聚聚。”封華大概是個窮秀才,一輩子沒嘗過這麼豐富的菜色,酒過三巡,心都飛了起來,忘了自己面前端坐的是個恐怖的魔頭。
寒奴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著豫鷹揚,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她要看看他究竟要用什麼法子整這位不知危機當前的老實人。
“當然。”豫鷹揚笑顏更深了。那股成竹在胸,泰然自若的樣子,令寒奴一陣怵心。
掌櫃的來結了賬,共一百六十兩,無須付現還恭送他出門。
封華不願謙讓,意氣昂揚走在前頭,門口突然竄出兩名衙門的捕快,一舉將他拿下,罪名是恐嚇加勒索。捕快未卜先知,連他把銀票藏哪兒都知道,立刻從他靴裡搜出十張一百兩的贓銀。
“連豫爺你都敢勒索,好大的狗膽,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我沒有,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封華做夢也沒想到豫鷹揚會有這一手,兩眼翻成了死魚眼般呆直驚惶。然而捕快搜出來的一大卷銀票,每張上面都蓋了豫記錢莊的戳印,隨行的轎伕還作證,是當場交的款子,封華還一張一張清點過。
眼前明擺著真憑實據啊,巡捕房辦事效率從沒這麼好過,當下把“犯人”帶回縣衙,並向豫鷹揚拍胸脯保證會治他個應得之罪。
一樁告官案就這樣出人意表地結案了,不明就裡的城民猶萬分憤慨地替豫鷹揚感到不平。
“秋水堂”外圍了上百個人,僅寒奴一人為那憨直且不知江湖險惡的秀才感到痛惜。
他是怎麼辦到的?
封華遠在五十里外的濟州,今早才風塵僕僕趕來,這一餐飯,她從頭到尾盯著豫鷹揚,根本沒看到他幾時動了手腳。
???
回程時,豫鷹揚遣走轎伕,改變心意,想要安步當車。
陽羨城的黃昏很美,夕陽火輪般放射出迤邐絢麗的彩霞,一如酒醉後的緋紅。
寒奴抿嘴低著頭沉默地跟在他背後,緩緩走往市郊。夜幕低垂,轉眼已是掌燈時分,擾攘的一天不平靜地度過了。
“為什麼不說話?”豫鷹揚在一株櫸木旁的十里亭內,撿了一隻乾淨的石椅坐下。
“沒什麼好說的。”他今兒的陰險、卑鄙、兇殘全讓人寒到骨子裡去,跟這種人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口氣不對。”見寒奴故意挑了一個離他最遠的石椅,臉上原已沉肅的神色更加難看數倍。
“抱歉,我做不來阿諛奉承那一套。”怎麼一個人經過幾世的輪迴,性情竟沒多大轉變?八成是天帝造人時,犯了嚴重的疏失。
“誰要你阿諛來著?把那張臭臉給我收起來。”豫鷹揚怒意騰騰地斜睨著她。
“我就這德行,心裡怎麼感受,面上就什麼表情,我想我是做不來你的奴才。”
“沒錯,因為你不夠壞。”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