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得知,布瓊布拉現在的狀況還是很糟糕,內戰還未結束。克勞德和德奧來自同一山區,兩人就好像家人一樣親密。可是那個撥電話的人卻不願意讓他繼續說下去了,他告訴德奧他超時了——雖然德奧聽不懂,但那人的語氣完全表達了這個意思。德奧擺擺手讓他走開。
撥電話的人身邊站了個女人,正舉著用紙袋子包裹的瓶子喝酒,她開始衝著德奧亂七八糟地大吼。德奧正和克勞德說著他會過段時間再打給他,這時,他從余光中看到那女人把酒瓶狠狠地扔向了他。瓶子在他腳邊摔碎爆裂,德奧穿著拖鞋的腳被玻璃碎片扎到,痛得他喊了出來。他憤怒地瞪著那個有些瘋癲的女人,而她卻開始嘲笑起德奧來。德奧氣得攥起了拳頭,看到這兒,有個塞內加爾小商販跑過來抓住他的手,用法語告訴德奧,別和那個女的計較。為什麼是那個女人打他而不是那個撥電話的男人,這是有原因的。
小商販告訴他,在美國,你不能對一個女的動手,要是有女人打你,你最好還是走開。
第二章 紐約 1994年(6)
後來德奧發現,代撥路邊電話這個行當競爭也很激烈,於是他每次打電話都和對方討價還價一番,並幾乎每次都能找到有人願意以三美元、最多四美元的價格讓他打個電話,可這也足足是他一天工錢的三分之一。德奧來時帶的錢早就花光了,而他那點可憐的工資,不管怎麼省著花,都會很快變得空空如也——治療腳疾的殺菌軟膏要花錢,緩解慢性腹痛的抗生素要花錢,吃喝要花錢,詞典要花錢,坐地鐵還要花錢。一天晚上,德奧查了查詞典做好了準備,第二天一早便跑到公寓外的地鐵站,和出納員為了幾個硬幣討價還價。出納員對他十分客氣,但態度很堅決。也許德奧不是第一個試圖和她講價的人,這個區域還有許多從非洲來的窮人。
德奧不再拒絕小費,即便如此,給小費的人也是寥寥無幾。一方面德奧自己從不會主動索要小費,另一方面就是因為戈斯。德奧現在終於能想開了,他送貨的次數越多,拿到小費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有一陣子,他就連週日也堅持送貨,只是為了多拿些小費,他最多能拿到四美元小費。一美元的小費很可觀,五十美分也很令他滿足。可是大部分時候,人們給小費的過程都顯得倉促而冷漠。
偶爾他也會碰到有顧客想要同他聊聊天。比如在110大街邊那座高高的公寓大樓裡有個法國女人,她曾和德奧聊了很久,放著自己的孩子在屋子裡哭鬧不休。她好像把德奧當成了自己的同胞,說她知道那些商店給他們的待遇很不好,並建議德奧應該到法國大使館求助,讓那兒的工作人員幫他找一份好點兒的工作。德奧覺得這個女人是出於好心,可是顯然她不明白他的處境。法國是盧安達種族屠殺的盟友,也就是他的敵人。那女人是個基督教信徒,她說她會為他祈禱。德奧離開的時候,她給了他一美元小費。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美國女人,德奧是在上西區的A&P商店工作的時候碰到她的。德奧被派去把商品送到她的公寓。德奧覺得這個女人很美麗,雖然看上去接近中年,但身材很好。“氣質真好。”德奧抱著她的商品走在她身邊,心裡這麼想著。她問了德奧一個問題,德奧沒聽明白,只得微笑,她也笑了笑,好像很喜歡和德奧在一起。德奧戴著之前在某個地方撿到的一頂棒球帽,上面寫著“我紐約”。他們走到了她的公寓時,德奧把東西放進廚房,那女人奇怪地看著他的帽子,問:“你真的愛紐約嗎?”
這回德奧聽懂了:“嗯,是的。”他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這一次,他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或者說起碼這不是假話。
她把德奧送到門口,他走出房門時覺得這次即使拿不到小費也沒關係。可這時他聽到女人說:“等等。”德奧轉過身,她說了些什麼,德奧沒完全聽明白,大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