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垂下來的血紅條索上,一道人影緊抓著條索,隨風擺盪。
“嘎!”
烏鴉大叫著,從大地上掠過,將嘴裡的腫脹女屍擲向大地。
它一雙巨大的、不剩幾根羽毛的羽翅在陰土上掀起大風,蕩起滾滾煙塵。
腫脹女屍落入這百丈塵灰裡。
那緊抓著大嘴烏鴉的腸子的蘇午,亦跟著鬆開猩紅的條索,身形落向陰土大地之上——他周身繚繞起熊熊金色焰火,一道道焰火如怒龍般陡衝向盤旋向昏暗破碎之天的‘大嘴烏鴉’,卻被大嘴烏鴉振翅時掀起的陰風氣流盡數撲滅。
蘇午心頭凜然,瞬間棄絕了將這‘大嘴烏鴉’祭祀給自身性魂的想法。
這‘大嘴烏鴉’脫離陰間之後,是否也如當下一般‘兇怖’,掀起狂風就能撲滅蘇午今時層次已經頗高的薪火,蘇午尚且不能確定。
但在這陰間之內,蘇午薪火完全無法接近‘大嘴烏鴉’,也就更無可能將之點燃,祭祀給自身性魂了!
陰間對它所包容的死物,似乎格外地庇護。
大嘴烏鴉振翅飛遠,昏暗破碎之天間,已難見它巨大的形影。
陰土大地上翻騰的煙塵逐漸平息了下去。
一叢叢比巨樹還要高的漆黑野草鋪陳於大地之上,這如黑色海洋一般的野草,淹沒了當下這片陰土大地上的所有事物。
高聳的黑草叢裡,僅能看到比黑草叢還高聳的幾道半倒塌的牌坊柱石的遺蹟。
腫脹女屍落進這黑草叢中。
黑草叢內的某條小路上。
一輛排子車被一匹瞎了眼睛的馬騾牽引著,停在路邊,有個同樣瞎了眼睛的老車伕坐在排子車頭。
那腫脹女屍就落在瞎眼老車伕身後的小路上,它落地以後,身軀便急劇坍縮,很快就變得與尋常人身形一般無二,只是渾身淤腫。
它匆匆奔到了那輛排子車前,就躺在了排子車上。
原本翹起來的車頭,因為腫脹女士仰臉躺在排子車上而被壓平了。
瞎眼老車伕顫顫巍巍地跳下了排子車,嘴裡言語著:“是貨來了?是貨到了?”
四下無人回應他甚麼。
他面上浮現一抹笑容,解下排子車頭鐵鉤上掛著的繩索,摸索著將排子車上那堆分外柔軟的物什捆紮得結結實實,將腫脹女屍完全與排子車綁縛固定在了一起。
蘇午安安靜靜地看著瞎眼老車伕的動作,在對方綁縛好車上的腫脹女屍,坐到了車頭之後,他也跟著上了車,坐在車側。
老車伕揮舞手裡的鞭子,口中吆喝著:“走,走……”
那匹瞎眼的老騾馬就慢騰騰地邁開蹄子,牽引著身後的排子車,往黑草叢深處去。
這瞎眼的騾馬與車伕,並非死物。
老車伕是活人!
他們不知怎麼到了這陰間的深處,甚至幫著將‘腫脹女屍’這樣的盜詭之屍,運送到不知何處去——‘腫脹之屍’被老車伕稱作是到了的‘貨物’——是誰請他在這裡幫忙運送貨物的?
他又是否知道自己運送的貨物是甚麼?
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以及,緣何他與他的騾馬在這陰間行走,竟不受此間強烈的陰間氣息影響?!
在這‘黑草叢’中,連蘇午的心識都被遮蔽,無法探明更遠之處的究竟,但老車伕的那匹瞎眼騾馬,卻好似識得這裡的道路一樣……
“快些走……到了蒿里,就能領銀子了。
領到銀子,我每天給你的草料裡多添兩把豆子……人家就看上你我兩個老牲口,指定要咱們來送貨,我肯定會好好待你的,誰讓你能給家裡帶來收入呢……”
排子車頭坐著的老車伕,笑著言語著,驅趕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