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格外照顧,他日必不可小視。想罷,又滿臉堆笑,道:“請姑娘收拾一下,待會就到景寧宮去吧。”杜沅沅也含笑頷首。
聖旨端端正正地擺在案上,杜沅沅蹙著眉頭,直盯著那聖旨,一片迷惑不解。接旨不必下跪,想必這也是格外的恩寵了。既是恩寵有加,卻為何不直接納入後宮,僅封了個宮中女官。實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時,後宮共有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工六局,分管宣傳奏啟、經史教學、琮璽符節、床蓆帷帳、營造裁縫等諸項事宜。每局又設司、典、掌數人。六局內人員全部為女子,皆出自官宦人家。自與後宮嬪妃、尋常宮婢不同。統稱為女官。女官來源為落選秀女,也有官家自薦。日常在各宮各殿司職,所行之事並不繁重。待得一定年齡,便可回家婚配。當然,其中也有被皇帝看中,納為嬪妃者。
杜沅沅此時即以落選秀女身份進行的處置,也算合乎宮中法度。尚儀局司籍,官級七品,身份自由,職務清閒,實在好過宮中眾多小小宮婢。這雖與杜沅沅原定的計劃有所偏差,確也是這意外之中的最好訊息了。
杜沅沅將頭靠在窗邊,鼻端浸潤著竹葉的清香,心頭微微一爽,想著來日還有出宮的希望,人也似輕飄飄的要飛起來。
時間一晃已是夏初。御花園中瑩露池內已翻卷起連天的碧色,在層層疊疊的深碧淺碧中間,偶爾穿出粉色小箭樣的花苞,驕傲地立在一池翡翠般明媚的碧綠中,煞是惹人喜愛。
杜沅沅穿著淡青色浪花紋夾紗女官宮服,倚在景寧宮後殿的凝婉閣上,遠遠的看著瑩露池,心中莫名的湧起幾絲愁暢。御花園中碧草如錦、花繁葉茂,一派熱鬧喜人的夏日景象,但是,置身於景寧宮深處的她與其隔著的不僅僅是一帶宮牆,而是千萬丈的渺渺紅塵。
從接旨到景寧宮任司籍,已過去了一月有餘。杜沅沅一直呆在景寧宮中,從未出去過半步。感覺上,好像是被幽禁了起來。
景寧宮是太后的寢宮,位於禁宮西路。宮深殿幽,十分安靜。杜沅沅仍然記得第一日到景寧宮的情景。
那日,她跪在景寧宮寬大的正殿上,腳下是櫻紫色鼎福紋磚地。太后遠遠地坐在紅木浮雕菱紋嵌碧玉的寶座上。一縷縷紫檀香的煙氣從殿中博山爐的爐蓋鏤孔中嫋嫋地飄出。太后的臉隱在絲絲縷縷的青煙後面,空遠寥廓得讓人看不清楚。
她自進殿後,便一直跪著。寶座上的太后審視了良久,方才道:“起來吧。做女官要守女官的本份。不要仗著不同便可為所欲為。這宮裡上上下下自有等級法度,違背了宮規,可是誰都救不了你的。”森然的語聲中隱隱有她恃寵生嬌之意,似乎是指責,又似乎是告誡。杜沅沅有些委屈,她記得,在秀女二選的時候,太后對她頗有好感,可如今,竟是如此冷漠威嚴的面孔。
太后端起青花福壽茶盞,喝了口茶,又道:“你就到後殿凝婉閣上替哀家抄經書去吧,無事不必到前面來,也不要隨便出宮去。有事哀家自會叫你。”杜沅沅聽那話中的意思竟是要將她幽閉在景寧宮中。太后也不容她分辯,便吩咐人將她帶到了後殿。臨走,她向太后行禮時,發現青煙中太后的那雙眼睛充滿了森森冷意。如一桶冰水漫過全身,冷得她骨子裡都是絲絲寒氣。她看得清晰,那分明就是敵意。
自此,她便生活在景寧宮深處的凝婉閣上,抄錄經書。這一月以來,雖皇上、后妃每日晨昏到景寧宮給太后請安,但一來杜沅沅深處後院,二來即便是太后宣召,時間都恰巧錯開,杜沅沅竟未見過半個外人。她心裡隱隱有些疑惑,似乎太后是怕她見到什麼人。
偶爾,杜沅沅會和景寧宮的小宮女們聊上幾句。間或也會聊到太后身上。她這才發現,太后,也許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安享天年,與世無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