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我禮貌地打斷他:“不如這樣,我送你十張簽名劇照,寫上你女朋友的名字,她自己留著也行,送人也行,就沒人不相信她是認識我的了?你看好嗎?”
張金定喜出望外,自是沒口子稱好。想想張金定與其女友那樣的交易愛情居然也可以維持這許久,而且直至今天仍能做到唯唯諾諾真也不容易,若是真能這樣演一輩子戲,一下子白頭到老,也不能不算是一段美滿姻緣。至於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結合,到白髮成霜子孫滿堂時,誰又關心呢?
我一邊認真地在自己的照片背面簽著名,一邊頗為安慰地想,看來我是真的已經修練得道,不再為舊時恩怨而掛懷了。
可是沒高興多久,與高子期的一次狹路相逢卻令我原形畢露。
是在超市,我自低貨價取物時忽然抬頭撞到對方手臂,疼得“哎”一聲叫出來,墨鏡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兩人面面相覷,我不禁暗歎一聲冤家路窄。
那高子期竟有心問候:“唐豔,是你,好久不見。”
我不笑,冷冷說:“我倒是見過你,在錄相廳裡,只不過你忙著應酬,沒看到我。”
“是這樣?”
“我不會記錯,那支片子叫《春光乍洩》。”
他想起來,臉上微微紅了紅,這才想起問:“最近有和黛兒聯絡嗎?”
“沒有,黛兒魂魄已散,再不願見我。”
話說到這份上已有幾分怨毒。而高某仍未聽出,猶自哈哈一笑:“唐豔你真會開玩笑。”
我這才省起此子根本不知黛兒已死。可憐黛兒為他淚盡而逝,而他卻自始至終無知無覺。我替黛兒不值,連那張英俊的臉也忽覺猙獰惡俗,頓時惡向膽邊生,招呼不打一個轉身便走,再不想同他多說一句話。
走出超市,風一吹,只覺臉上涼嗖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流了淚。
當下再也沒了購物的興致,打一輛車徑奔西大街而去。
黛兒去世已經數月,可是西大街的房子我一直不忍退租。這裡留下我們太多的共同記憶,每當思念太甚,我便會來這裡坐一坐,想一想。
最近因為出門不便,已經許久未來,屋子裡結滿蛛網,有種曖昧的陳舊的氣息。我不顧灰塵,在床邊坐下來,取出剛買的啤酒自斟自飲。
醉意朦朧間,忽然聽到隔壁似有低低朗誦聲,我隨口問:“黛兒,又在讀小王子?”
一邊扶牆走過去,走到一半,已經反應過來,身子一軟,坐倒塵埃,淚水流了滿臉。
不,不是黛兒,黛兒永遠都不會再說“如果我愛上了億萬顆星星中的一株花”……
我掩住臉,抑制不住地哭泣起來。
這時候忽然聽到門響,我一躍而起,飛奔著過去開門。
是黛兒,一定是黛兒!黛兒,來吧,我不怕,我要見你,我有許多的話同你說,我願與你的夢魂夜夜相見,正如我與秦鉞的相見,我相信,無論生死,我們的友情永遠不變。
門開處,卻是手捧玫瑰的高子期。
我沉下臉:“你來做什麼?”
他笑一笑,舉舉手中的玫瑰花,輕鬆地說:“唐豔,你的電視劇我看過了,演得真好,你現在成大明星了,我還沒有向你祝賀過呢。”
我擋住門,凝視著他,毫不掩飾甚至是刻意地表現出我的輕蔑:“除了黛兒,沒有人再稀罕你的玫瑰。”
玫瑰開在有情人眼裡才是玫瑰,於我,卻無啻於罌粟。
“唐豔,你對我誤會太深。”
“不,沒有誤會。”我堅持,“黛兒走了,這是比黑夜更黑暗的真實,沒有一點點誤會。”
高子期急急撐住門:“可是,你聽我解釋,我沒有騙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