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潼關的兵符令箭、城門鎖鑰倒是一樣不少,要說少,只少了一顆人頭。”
劉秀默然。無需多問,他也知道少的是哪顆人頭。他沉吟片刻,一揮手:
“去,把老太太請進中軍帳,就說我隨後便到。”
中軍領命,剛轉過身,劉秀又喚住他:
“帳後那些刀斧手,就都散了吧。”
吳老太太覺得眼前這位名應圖讖的漢室宗親劉秀真是天人之姿王者之相,而且對自己一個糟老太婆又親切又和氣,一時之間竟感動得哽咽了:
“小兒真是沒計較,沒出息,老身叫他來他不來,臨了老身要把那丫頭的腦袋帶來,他也不肯,這孩子,唉!”
劉秀點點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這些兵符將印什麼的,是伯母的厚愛,還是我家兄弟自己的意思?”
“這倒是小兒叫老身帶來的,我這兒子就是沒出息,大義倒還是明白的,他只是給那丫頭迷住,一時想不開,”吳老太太略一猶疑,終於還是說下去:“說句真心話那丫頭畢竟跟老賊不同,此番小兒並未動手,是她自己……若撇下國仇,單論家事,倒也算得賢妻良母呢。”
劉秀神色和霽,聽完老太太絮叨,霍地長身而起:
“那就勞煩伯母引路,咱這就進潼關去,軍情倒不要緊,只是做哥哥的久不見我家吳漢兄弟,實在掛念得緊。”
潼關早已換了大漢的紅旗,城門、吊橋也早無人把守。城樓、軍營、軍械庫、糧倉、鐘鼓樓,所有軍政要害都門戶大開,劉秀軍不但兵不血刃,簡直是兵至如歸。
惟有經堂門戶禁閉,圍牆四角插著白旗,大門上高懸一條布幔:有喪謝客。
謝客就謝客吧,當不成經堂的客人無足輕重,只消當上這潼關的主人就行了。
劉秀奇兵突出王莽主力之後,一舉奪下潼關,一面出兵蹈新軍後路,一面傳檄關中,遍告父老,甚至派出一支遊騎衝到五陵,拜祭了漢家列祖列宗的陵寢,這一下天下震動,不但那幾萬新軍土崩瓦解,關中郡縣也紛紛倒戈。
等劉玄、劉望、劉盆子這些漢室宗親帶著隊伍進至潼關時,發覺關門大開,城上軍士弓上弦、刀出鞘,旌旗映日,耀武揚威。
為首的將領倒是頗為客氣,允許他們穿關而過,還送了些糧草,但眉宇言辭之間,儼然已將自己當作這關中的主人。
劉秀?他們誰也沒見著,據說他正閉門齋戒,籌辦他大哥劉縯的喪禮。
“長安?王莽?那還用得著上心麼!我們劉大帥已擁兵十四萬,前鋒早已渡過渭水,兵臨長安城下了。”
玉樓的墳墓就在潼關北面的一個山坳裡,一抔黃土,四周圍繞著一圈鮮豔火紅的離娘草。
吳漢一身素服,坐在墳前,緊咬下唇,用手裡小刀,專注地雕著一隻猴子。
“嗚嗚~~”
一個毛茸茸髒乎乎的小東西忽地鑽到他腳前,哀鳴不已,卻不是賤隨是誰?
吳漢看著它,長嘆一聲,又低下頭,去完成他手裡的作品。
賤隨跑到墳頭,用腦袋不住蹭著墳塋上的土。
不知過了多久,它忽地一凜,小小身軀一弓,旋即鼠竄而去,倏忽不見。
一個同樣一身縞素的男子策馬而來,行至幾十步遠下馬,將韁繩交給從人,自己緩步走到墳錢,先向墳塋肅然拜了幾拜,隨即悄然走到吳漢身側,立定不動。
吳漢恍如不覺,繼續刻他的猴子,又過了半炷香功夫方完工,雙手捧了來到墳前,小心埋入黃土,這才輕聲道:
“哥哥來了麼?”
劉秀乾咳一聲:
“這,兄弟,弟妹的事,哥哥我著實……”